容悅並不知道厲晟是怎麼離開的,屋裡安靜下來後,不過片刻,門外又響起些許動靜,被悄悄推開,玖思小心翼翼地走進。
床幔半開,容悅還怔怔地攬著錦被靠在牆上,厲晟知她身份不便,幾乎所有的痕跡都在鎖骨以下。
隻是她肌膚嬌嫩,稍用力便會留下痕跡,似受了酷刑般,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玖思幾乎是癱軟在了床邊,看著容悅身上的青紫和泛白的唇色,她趴伏在床榻邊哭得小臉煞白,她雙手捂臉,哭得壓抑,卻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都怪奴婢拖累了少夫人……若不是奴婢,少夫人何至於如此……”
她知道,昨日若不是表少爺拿自己威脅少夫人,少夫人隻要稍退兩步,便可免遭這一番折磨。
她坐在外麵一夜,終於記起,昨日她隱約看見少夫人悄悄的手勢,那棟閣樓旁的士兵,本欲上前的步子瞬間退了回去。
玖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突然覺得心中好恨,恨表少爺的心思歹毒,恨少爺的推波助瀾。
容悅忽地鼻子一酸,眼眶泛紅,簡毅侯的確待她甚好,可若不是被逼到絕境,沒有選擇,她又何必走上這條路。
天底下沒有哪一個女子,會不希望夫君待自己好。
紅霞披頭時,她心底未必就沒有過期待。
她也曾在羅玉畟掀開蓋頭時,紅著臉低下過頭。
可是如今,她卻是走在懸崖邊上,稍不注意就會跌得粉身碎骨,就算簡毅侯如今待她再好,她也看不清未來的路。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忍住眼中的淚意,伸手撫了撫玖思的頭頂,眼底滑過一絲狠意。
既然已經如此,那害她的人,她如何也不會放過。
想著簡毅侯走之前答應她的事,她定了定心神,忍著身上的疼坐直了身子:“打水來,我今日要出去。”
玖思看著她臉色,著急阻止:“少夫人,你的身子……”
且不說她此時的臉色,就是昨夜裡她受了的兩遭涼水,以少夫人的身子怎麼可能受得住?
容悅閉了閉眼睛,不容置喙:“玖思,去!”
玖思看出了她的決心,狠狠地抹了把眼淚,就算心底再不忍,也跑出去打水,她不懂少夫人在想什麼,可她能做的,就是不再拖少夫人的後腿。
她昨日一夜守在門前,此時渾身也是有些狼狽,夜間的涼意似還未從身上散去,如今天色尚未亮,印雅苑隻稍稍有了動靜,她隻將水燒溫,就端了進去。
容悅被她扶起來,玲瓏的身段從錦被裡露出來,勉強用溫水擦了擦身子,玖思紅著眼,根本不敢看她身上的痕跡。
容悅低斂著眼瞼,隻覺下半身又酸又疼,剛下床時差些軟了腿,幸好有玖思扶了她一把。
可即使如此,她依舊是覺得些許羞赧,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那個人,玖思替她擦著身子,帕子劃過身上的痕跡時,她耳垂紅得幾欲滴血。
玖思餘光瞥見,說不清心底的感受,她既感激簡毅侯於困境中幫過她們,又怕簡毅侯會是下一個少爺。
在不知這些事之前,她又何嘗不是覺得羅玉畟也是一位溫柔貴公子。
隻是到底,她沒有多說話,少夫人比她聰明,有些事不需要她提醒,她相信少夫人心底自會清楚。
她特意拿了件舊衣裳,小心翼翼地替容悅換上衣裳,因為舊衣服比較柔軟,她隻能儘可能地讓少夫人好受些。
容悅察覺到她的心思,抿唇對她笑了下,笑意很淡,卻又帶著些溫柔。
待一切都收拾好後,天際才透出一絲亮色。
容悅對著銅鏡小心地看了又看,確定沒有一絲痕跡露出來後,才鬆了一口氣倒在軟榻上,微蹙著眉尖。
她昨夜昏昏沉沉,又遭了那事,偏生今日又醒得早,隻覺渾身疲累,又泛著乏意。
可是想著今日要做的事,她又不能安心地睡下。
她的確可以緩幾天,可是她不想看著讓她這麼難受的人,依舊若無其事般,舒舒坦坦地過著好日子。
不過半刻左右,外麵就響起了動靜,是院子裡伺候的人都起了。
玖思此時也收拾好了自己,並未太利索,發髻有些淩亂,麵上擔憂和狼狽分明。
容悅今日的臉色本就難看,還特意讓玖思替她畫得越發臉色慘白了些,眉尖細蹙著,讓人望之生憐。
小丫鬟進來伺候時,見容悅已經起來了,麵上露了些許驚訝,再見兩人的模樣,突然心下一緊,屋裡的氣氛突然壓抑下來,麵麵相覷著不敢說話。
容悅依舊垂著眸子,做一副難受的模樣,玖思卻是不動聲色地盯著眾人的反應,再看見其中一個丫鬟眼睛微亮的時候,她狠狠握緊了手,卻沒有露出一絲異樣。
她走近了容悅了一步,彎著腰詢問:“少夫人,現在可用傳早膳?”
容悅心知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輕蹙著眉尖,幾乎是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唇色慘白,甚是虛弱。
玖思讓了一個小丫鬟去傳膳,一邊抹了下眼角,聲音微砸地說:“你們幾個,跟我來將水抬出去。”
昨夜裡的涼水還在屋裡,幾個丫鬟不解地跟著進去,等看到地上淩亂的冰盆和那桶涼水時,她們陡然睜大了眸子。
玖思視線幾不可察地在其中一人身上掃過,麵上露出了幾分不耐煩,明顯地不想解釋這件事,隻是讓人把水抬出去。
等她們將水抬出去後,玖思才朝容悅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容悅收回視線,低垂的眸色微深,指尖狠狠掐著杯壁。
她果然想得沒錯,周方琦這般做了,定會找個人來看她的反應。
那人心思歹毒,之前她不過是占了羅玉畟妻子的位置,就被他針對,如今羅玉畟對她動了幾分說不清的心思,他自然更不會放過她。
容悅剛醒來時,還在疑惑周方琦為何沒有後招?
如今她忽然才想明白,周方琦的所作所為左不過都是為了羅玉畟,而她身為羅玉畟的妻子,她一旦與旁人有染,依舊會傷了羅玉畟的顏麵。
羅玉畟那麼一個在乎名聲和顏麵的人,若是因為此事讓兩人之間生了嫌隙,那才是得不償失。
那麼一個把羅玉畟放在心裡的人,自然不會這麼做,所以他想做的不過是,讓她難受。
最好是,她自己受不住地,去尋了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