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悅並不知道厲晟的動作。
她每日到前院去,羅玉畟情緒前幾日尚好,直到五六日過後,他身上開始起了紅疹,幾乎是一日的功夫,那紅疹泛白,爆出膿瘡,他往日一張俊俏的臉上也不可幸免,瞧上去,既令人心驚,也覺得幾分惡心。
容悅一直在前院,眼睜睜地瞧著他的變化,忍不住地顫了顫眼睫,不著痕跡地彆過頭去。
周氏來見過一次,被刺激得半癱軟了身子,不敢多瞧,哭得不能自已。
經過大夫的診測,需要將房門窗戶都關上,不得給羅玉畟通風。
剛聽見此話,容悅就輕蹙了下眉尖,不過她卻什麼都沒說,不過兩三日,屋裡的氣味便十分難聞,刺鼻讓人心底直犯惡心。
玖思反胃地白了白臉,容悅立刻讓她出去,怕羅玉畟被她的反應刺激到,直接拿她出氣。
這些日子,羅玉畟的性子越發陰晴不定,院子裡被伺候的下人少有不被罰的,就連容悅也挨了幾次斥聲,隻不過,她都隻是紅著眼,任由羅玉畟怎麼罵都不走。
今日又是如此,她用帕子輕輕沾著藥膏,塗抹他身上的紅疹上,似是動作微重了些,直接讓羅玉畟怒得揮開她的手:“你是要疼死我嗎?”
容悅一時不查,半跌倒在地上,再聽他的斥聲,終是忍不住地哭了出來,雙手捂著臉,伏在地上低低泣著,發髻被盤起,玉簪插在中間,身子輕顫,落了一縷發絲,讓人止不住地心憐。
羅玉畟的怒意一頓,要訓斥的聲音堵在嗓子裡,卻是再也罵不出口。
他雙目通紅,因身上的疼痛,雙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容悅抹了兩把眼淚,又重新蹲在床榻前,哽咽著說:“夫君,你忍忍可好,若是不塗藥,你會疼的……”
之前的那條手帕落地染了灰塵,她從腰間重新抽出了一條,彎著身子,輕柔地替他擦了擦汗,隻是依舊忍不住地委屈,眼淚一直地掉,落在羅玉畟身上,流進傷口,刺激到傷口,又是一陣陣的疼。
羅玉畟忽地一陣抽搐,身子忍不住地顫抖,他控製不住地想要去撓身上的紅疹,容悅忽地按住他,忍不住地哭著:
“……夫君,你忍住啊……會好的,你一定會好的……”
她回頭朝外哭著喊:“快來人!來人按住少爺,快來!”
幾個下人跑進來,看著這種情況,忙慌亂地跑進來按住羅玉畟,不讓他動彈。
羅玉畟喉間發出聲聲嘶吼,通紅著眼,讓人想象不到他身上究竟是有多疼,可他額角青筋全部暴起,大顆大顆的汗珠一直流著,身上又癢又疼,他想去撓,卻絲毫動彈不得。
他口中胡亂斥罵著,望著下人的眼底帶著殷紅陰沉,看得下人心底生寒。
容悅不去管他什麼神色,趁著他不能動彈,拿著藥膏,用手帕沾著,在他傷口處輕輕塗抹,且一邊哭得壓抑:“……夫、夫君……你忍忍……”
羅玉畟胡亂掙紮著:“滾……都給我滾……”
兩三個小廝幾乎都要壓不住他,容悅紅著眼眶大聲喝道:“不要讓少爺亂動!”
幾名小廝連忙點頭,他們都知道,這種情況必須要上藥,若不然隻會越來越嚴重,就連此時來看望羅玉畟的周氏,即使被這副情景刺激得頭昏眼花,也沒有阻攔,同樣哭著讓羅玉畟忍。
羅玉畟隻覺得傷口上完藥後,一陣的清涼後,便是更灼熱刺骨的疼痛,讓他恨不得立刻去死。
幾乎是筋疲力儘,才將他身上的傷口全部上完了藥,容悅累得癱在了一旁,溢出滿頭大汗,輕微喘著氣。
在塗完藥後,小廝送進來一副安神藥,讓羅玉畟喝下後,他終於安靜下來。
整個院子才徹底清淨下來。
容悅幾乎要覺得,若是再這般來幾次,即使她沒有染上疫病,怕是在之後也需好好靜養一段時間。
太耗費心神。
回了印雅苑後,玖思有些擔憂:“少夫人,若是再這樣下去,奴婢擔心您的身子。”
聞言,容悅也皺了皺眉,如今羅玉畟那邊其實已經差不多了,上次準備的帕子幾乎已經用完了,就算她之後不再去,此事也已經成了定局。
細白指尖敲在案桌上,她忽然呼出一口氣,抬眸看向玖思:
“去尋府醫,就說我不舒服。”
她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必死的人,將自己的身子整垮了。
玖思明白了她的意思,連忙點頭退下,一臉焦急地轉身去尋府醫。
容悅尋了府醫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府中,後來得知她的確是病倒了,周氏忍不住地皺起眉頭,怒斥道:“怎得這般沒用!”
聽見此言的下人,有些替容悅不值,府中誰人不知,這些時日,少夫人早起晚歸地照顧少爺,絲毫不假人手,費心費力,如今自己累到了,竟連一句好話都不得,隻落得一句“沒用”。
這般的主人家,如何不讓人寒心?
這句話最後兜兜轉轉還是傳進了容悅的耳裡,在外人麵前,她直接紅了眼眶,虛弱地靠在床上,攥著錦被,指尖因用力而泛著白,突然咳嗽了幾聲,麵色泛著潮紅。
她忍著情緒,勉強彎了彎嘴角,聲音帶著幾分濕意輕啞:“……是我沒用。”
揮手打發了下人,麵朝牆壁躺在床榻上,肩膀處似輕顫著。
待所有人都退下後,她並未用多久,就徹底陷入昏睡,不管周氏如何說,在旁人眼底,她都已經落得好名聲,日後羅玉畟病逝,誰又能想到,這裡會有她的手腳?
睡醒之時,根本不知現在是何時,迷迷糊糊地喊著玖思倒水,隨後一杯水被遞過來,可是站在床前的人,卻並不是玖思。
厲晟有些無奈地站在床前,看著女子似還未反映過來,少見的迷糊模樣,見她麵色並無不適,他才鬆了一口氣,彎腰將人拉進來,親自將水喂到她嘴邊,水沾濕了唇瓣,容悅才清醒過來,下意識地就著杯壁抿了口茶水,才去抬頭望向來人。
厲晟低低笑出聲:“真是什麼水都敢喝。”
容悅微紅了臉,呐呐半晌,沒有找到話去辯駁,她總不能說,進她屋子裡還悄無聲息的人,除了他,不作他想。
厲晟頷首,示意她將茶水喝完,才又問了一句:“可還要?”
容悅頓了頓,才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男人似也從中得了什麼樂趣,倒了杯水後,依舊未遞給她,而是又去喂她。
容悅輕顫著眼睫,仰著白淨的臉蛋,輕聲細語地:“……侯、侯爺,我自己可以……”
厲晟依舊沒有鬆手,杯壁輕輕抵在她的唇邊,容悅無奈,就著杯壁將水喝下,等到男人再問可還要時,她連忙搖頭。
厲晟輕嘖了一聲,將茶杯放回桌子上,才坐到床邊,細細地打量女子麵容。
“侯爺在看什麼?”容悅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厲晟抬手蹭了蹭她臉頰,因著剛睡醒,細膩的肌膚有些溫熱,想著她今日請了府醫,即使從麵色上看並無異樣,他依舊微擰著眉,低聲問:“病了?”
話間染上一絲擔憂,聞言,容悅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沒。”
她仰著白淨的臉蛋,不經意地蹭了蹭他掌心,聲音微軟地說:“隻是有些累了。”
她眼瞼斂著,瞧上去的確是累慘了。
厲晟這些時日常來,自然知道她所言不假,更何況,即使毫無異樣,他也不願她去照顧那人,如今,她自己不想去了,那自是再好不過。
他有些心疼,又情不自禁地帶了幾分喜意,輕挑了下眉梢,笑著道:
“本侯還以為阿悅是心疼本侯,方才不願去了。”
此話一出,屋間氣氛似有些升溫,容悅詫然抬眸,臉紅不解:“侯爺此話何解?”
厲晟眉宇間笑意加深,彎下腰去,湊到她耳邊,幾乎是磨著她的耳垂,低聲說著:“……心疼本侯、空守閨房……”
溫熱的氣息打在耳畔,容悅幾乎沒有聽清他的話,隻零零散散的幾個字眼,直讓她睜大了眸子,臉色爆紅,忍不住朝後退了一些,紅著臉啐道:
“侯爺又胡言!”
哪家男子能用閨房來形容?
卻不想,聽聞了她這話的厲晟甚是委屈,下巴抵在她肩膀不起來,一手穿過她身後,將她緊緊摟住,聲音含笑說著:
“阿悅瞧本侯,與那些後院裡候著夫君的女子又何不同?”
他自來肆意,也不覺將自己比作深閨女子有何不妥,反而是這樣將懷裡女子逗得麵紅耳熱,讓他眉眼間止不住的笑意。
他好似著實委屈,字字句句控訴:
“偏生本侯還是個見不得光的,守到了人,卻也不能碰,這些日子,阿悅可察覺本侯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