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如今已漸漸入秋,梧州的旱災似乎也隨之過去,竟也覺得了冷意。
窗邊的梔子花已經枯萎地蜷縮起來,院子裡伺候的人變少,外麵多了一些厲家軍的人,麵容冷肅,進來出去,讓人心底生畏。
香爐裡不再點著熏香,卻依舊擺在屏風後麵。
容悅抵著下顎,坐在軟榻上,有些失神。
突然,外麵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下一刻,珠簾被掀起,容悅回神看去,玖思正好走進來,微喘著粗氣。
容悅輕笑著問她:“這麼急作甚?”
卻不想,她剛緩過神,就扔了句話:“夫人!表少爺去了!”
容悅一怔:“怎麼會?”
乍然聽聞這個消息,她心情有些複雜,連脫口而出的話都不知是什麼個意思。
周方琦往日與羅府走得再近,終究也不是羅府的人,是以,他最終被是送了回府中。
即使如今周氏也在劫難逃,可她從厲晟口中聽來的意思,大抵周氏是會被流放,倒不至於落了個沒命的下場。
“這是真的!滿城都傳遍了!”玖思麵上也有些複雜:“奴婢聽聞,表少爺是自己撞柱死的。”
周方琦回了府之後,疫病就越來越嚴重,周夫人再疼愛他,也還有其他孩子,讓人將他隔離開來,就在昨日,周夫人去他那院子看望他時。
他正是疫病發作的時候,整個人抽搐得似沒了人形。
再被下人按住之前,他陡然一頭撞在柱子上,嚇得周夫人肝腸寸斷,咽氣前,他隻朝周夫人笑,掉著眼淚求她:就算扔亂葬崗,也把他和羅玉畟扔在一塊。
他生前所有快樂的時光都是和羅玉畟在一起的,就算死後,他也不願和他的表哥分開。
反正他如今已經病入膏肓,又何必連累家人。
周夫人在聽完他的話,直哭得差些暈了過去,待醒來後,就聽說周方琦沒救過來,痛失幼子,她發瘋了一般,將羅氏恨到骨子裡。
而這些卻沒有流傳出來,所以玖思得的消息,就隻有周方琦撞柱身亡一事。
可單單這一件事,容悅也能隱約猜出大概是何緣由。
容悅怔了半晌,才扯了扯嘴角:“他們倒是成了一對苦命鴛鴦。”
兩人相親相愛,就算死也忘不了對方,但她成什麼了?
好端端一個明媒正娶的正妻,卻成了他們之間的一個絆腳石?
容悅幾乎想要發笑,她也真的笑了出來,嚇得玖思臉色驟變:“夫人,你彆嚇奴婢呀!”
容悅衝她搖了搖頭:“我沒事。”隻是覺得有些好笑罷了。
說完這些,她懶得去聽周方琦的事情,她朝窗外看去,問:“今日就是羅氏行刑的日子?”
玖思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色,依舊沒有放下心,聞言,點點頭:
“是,好多人都去了。”
怎麼可能不去,自從羅氏的罪行被公布後,梧州城的百姓恨毒了他們,此時將刑場圍了一圈,手邊有什麼順手的東西都朝他們身上扔,唾罵怨恨聲不斷。
容悅沒有親自去,自然也沒有看見周氏縮在一角,滿身狼狽的樣子。
辰時不過剛剛過去,厲晟卻是回來了,他身後跟著莊延,走進印雅苑,直接從半開的窗戶處看見女子,他從正門走進去,丫鬟替他掀開簾子。
聽見請安的聲音,容悅便知道是他來了。
從軟榻上下來,剛站穩,他就獨身從珠簾處走進來,他今日倒是換了身月白色的長袍,上麵繡著些雲霧仙鶴,倒是襯得他多了幾分貴公子的姿態。
他常日是眉梢帶笑,也讓人琢磨不透他心情到底如何。
不過看他一身單薄夏裝,容悅迎過去時,就蹙起眉尖:“今日好似降了溫,侯爺可覺得涼?”
聞言,厲晟笑了笑,他常年待在兵營,體質較常人要好上不少,他剛從城外兵營回來,此時倒真不覺得冷。
不過佳人的關心,他還是舒心地受了,堅毅的棱角柔和了些,笑著:
“剛騎馬回來,倒是不覺得冷。”
他伸手握了握小姑娘的手,覺得些涼意,擰了擰眉:“反倒是你,手怎麼這麼涼?”
容悅抽了抽手,沒有抽回來,就隨他去了,輕聲回他:“我身子慣是如此,每每入了秋,手總是涼的。”
厲晟不著痕跡皺起眉頭,此時又想起那日太醫的話。
他坐在軟榻上,容悅沒同他擠一張榻子,厲晟輕撇了撇嘴,也沒說什麼,任由她坐到一旁。
此時容悅才想起來問:“侯爺今日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厲晟枕著自己的一隻手,修長的手指捋了捋窗邊的梔子花,狀似不經意地道:“沒了事,就回來了。”
這話自然是假的。
如今梧州城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怎麼可能清閒得下來?
不過今日羅府行刑,他不放心她,放下一堆事務,想要回來陪陪她罷了。
容悅也不知聽沒聽出來,她隻是低頭彎唇淺笑了下,隻是無人注意的地方,她不自覺將帕子攥進手心。
她的注意力,並未放在他的前半句話。
她問他,怎麼來了?他答,就回來了。
僅僅多了一字,可話中意思卻天差地彆。
厲晟沒注意到她的失神,更沒能察覺這兩句話中的差彆,眉梢依舊輕輕挑著,透著一分笑。
他握著女子的手,腦海裡再想著今日靖王同他說的話。
靖王說,如今梧州城事情快了,問他準備何時回京。
他朝女子看去,見女子正端著茶杯,小口地抿著茶水,粉嫩的唇色貼在杯壁上,較之往日,多了些悠閒自在。
也是,沒了羅府壓在頭上,她的確該是舒心些。
不過,厲晟卻是心底輕嘖了聲,幾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睛。
他在想,若是這麼快回京,這人還能這般嗎?
就算他有心護著,可他也不可能攔著她心底憂慮。
厲晟手指敲點在窗邊,最終似有似無地輕歎了口氣,惹得容悅看過去:“侯爺怎麼了?”
厲晟笑著搖頭,罷了,再過段時間,等她適應了再說,反正京城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到了那裡之後,可就不會再如此時這般隨心所欲了。
他陪著她用了午膳,才離開,出了府,就騎著馬朝城主府而去。
莊延跟在他身後,打眼瞧著他眉眼輕鬆,就眯著眼笑出聲:“侯爺來這一趟,可覺得放心了?”
厲晟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這些日子很閒?”
悠閒得要過問他的事了。
莊延頂著他的視線,訕笑了兩聲,不敢再多問,憋了一路,直到城主府就在眼前,他著實憋不住,問了出來:
“侯爺,之前祁星給您找的書,您看完了嗎?”
這看沒有看,都得有個準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