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是夜。
夜風清冷,溫以寧裹著被子蜷成一團,兩完細細柳葉眉輕蹙。
白皙的手指緊緊攥著被角一側,指尖隱約泛白。
她已經好久沒做過這個夢了。
夢裡自己還是五歲孩童,紮著小花苞,懷裡抱著剛摘下的蓮蓬,踩著一雙小短腿蹬蹬蹬地往母親房裡跑去。
她聽母親身邊的人提過一句,一入夏母親便喜吃蓮子羹。
隻是溫以寧身子骨不好,溫少卿不肯讓她過去湖邊采摘,今天還是她求了爺爺好久,才得了首肯。
溫以寧興致勃勃地抱著東西穿過月形拱門,她身子小,走的又是小路,很快就將張媽甩在身後。
薛凝的院子一向冷清,她不喜溫家人,連同著傭人也不喜在跟前伺候。
隻是那天不知怎的,院子竟無端多了好些人出來。
見到溫以寧,傭人小小驚呼了一聲,溫家捧在心尖上的小小姐,沒有人敢得罪。
隻是今天這裡頭——
有傭人朝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又快步走到溫以寧麵前,溫聲道。
“小小姐,你怎麼過來了?”
“我來找母親。”溫以寧怯生生道,又晃了晃手裡的蓮蓬,“我摘了蓮蓬,可以給母親吃。”
若是平時傭人鐵定不敢不讓溫以寧進去,隻是今天那位爺在裡麵,給傭人十個膽子她都不敢打擾裡頭的好事。
她定了定神,半蹲在溫以寧跟前,和她平視:“小小姐是想給夫人做蓮子羹嗎?廚房在那頭,我帶著你過去。”
見溫以寧有所鬆動,傭人趁機拉著她的手想要往外走,“夫人在午憩,等蓮子羹做好了,你再……”
隻是話音未落,屋內突然傳來一聲花瓶破碎的聲音,溫以寧麵色一凜,頓時甩開傭人的手衝了進去。
“媽——”
尖叫聲戛然而止,夢境和現實交融,分不清真真假假。
溫以寧從夢中驚醒,胸前劇烈起伏。
她擁著被子坐起身,額前果然出了密密細汗。
溫以寧喘著氣,玻璃窗前映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一幕到底還是給她留下了不少陰影,以至於那段時間她經常從噩夢驚醒。
隻是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她又想起這件事來。
緩了許久,氣息終於平靜下來,隻是卻怎麼也入睡不了。
窗外月色清冷,溫以寧輕歎了一聲,動作熟稔地拉開旁邊的小櫃,和往常一樣摸索著找著藥物。
隻是過了半晌還是沒摸著熟悉的瓶子,溫以寧狐疑地噫了聲,終於想起自己的睡眠糖被許諾收走了。
那東西有副作用,許諾發現她房裡有睡眠糖就直接收走了,隻是翌日讓人送來了安神茶。
聽說還是他自己調配的。
溫以寧睡覺前都會喝上半杯,方才若不是噩夢驚醒,她也不會半夜起來。
睡不著覺,溫以寧索性掀開被子起來,找了本書細細翻閱。
……
城市的另一邊,許諾正站在落地窗前,神情冷漠,指尖夾著一點猩紅。
他眼尾一挑,俯視著樓下的高樓大廈,沒有理會耳邊話筒裡傳來的中年男子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在給你說話你有沒有聽到?你阿姨和我說了,她在南城看見你,你有空去見……”
“嘟嘟嘟”的聲音響起,許諾徑自掛斷了電話,黑眸深了一深。
他唇角微勾,隻是眼底笑意全無。
去見那個女人嗎?
許諾冷笑了一聲,順手將唇邊的香煙掐滅。
他父親也真是心大,也不怕自己的頭發變了顏色。
剛一轉身,眼尾處驀地瞥見玻璃窗前倒映的人影,許諾眉眼一動,沉聲道:“還不睡?”
女人動了動,身影一滯。
陳茵是個聰明的,她知道許諾不喜歡自己近身,所以也隻是做著自己本分的事。
相比於在酒吧的工作,呆在許諾身邊簡直簡單多了。
剛開始陳茵還害怕許諾有什麼奇奇怪怪的癖好,隻是過了這麼些天,除了最開始那一晚,許諾就沒再管過自己。
而且那一晚,他什麼都沒做就走了。
連自己都沒碰一下。
陰影處,陳茵弱弱地低垂著眼眸,手裡還捧著一個托盤。
猶豫了半晌終於大著膽子開口:“我,我給你倒了杯牛奶,你要不要……”
聲音細如蚊訥,帶著七分的小心翼翼。
“不用了。”
許諾皺眉,聲音清冷。他的視線從陳茵白皙的臉上掃過,眉眼不耐。
如果不是這張臉,他怎麼會將人帶回來。
隻是臉有三分像,性格卻是天壤之彆。
她是千嬌萬寵長大的小公主,而眼前的人卻隻是低到塵埃的唯唯諾諾。
半點也比不上那人。
想到進門前看見的一幕,許諾微一沉吟,開口問道:“你會彈鋼琴?”
陳茵一怔,沒想到許諾會主動問自己問題,呆愣了下才回過神。
她從醫院忙完就直接過來公寓了,這套房子是許諾送給自己的,偶爾他會過來住一晚。
原本說好晚上會過來吃飯,隻是陳茵等了許久都未見人影,她等得無聊,又怕自己睡了過去,索性開始練習曲子。
家道中落之前,陳茵家裡也是中等家庭,鋼琴之類的她都學過一點。
原本是興趣所致,沒想到有一天會成了自己糊口之本。
當初酒吧的經理也是看在她會彈鋼琴份上,才選了她進去。
迎著許諾的目光,陳茵訥訥地點頭,須臾又低聲道:“我隻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