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1 / 2)

假駙馬,真皇後 雲照君 17825 字 9個月前

第一百一十九章

顏之雅其人,雖是女子、又年紀輕輕,但在汴京城,莫說是行醫的這一行裡,便是在朝堂上下,也是小有名氣的。

畢竟去年除夕宮宴時,皇後娘娘受驚、命懸一線,是她治好的,今年年節宮變皇上得了那樣嚴重的咳症,又是她治好的——

倘使她不是個女人,作為一個大夫,這樣的光輝戰績,早也夠天家為她開個後門,讓她進太醫院做個不大不小的醫官了。

可她既是女子,便隻能叫人替她惋惜投錯了胎,嗚呼哀哉的可惜一回了。

所以當賀顧知道顏之雅準備推拒了皇帝破例、許她進入太醫院為官的意思時,眼珠子險些沒從眼眶裡掉下來。

雖說他也知道顏之雅一向是自由散漫慣了的,想必八成不願意每天晨昏定省似的定點點卯去太醫院赴職辦差。

……但若隻為著這個,放棄了這麼好的機會,賀顧實在有些替她可惜,不由苦口婆心的勸她道:“皇上的意思,姑娘怎麼也敢推拒?這也太過大膽了,萬一惹得陛下不悅了,你一個女子,怎麼……”

顏之雅道:“侯爺不必替我擔心,皇上和我提這事時,就說過倘我不願去,便另給我一份賞賜,他老人家也不會因此怪罪於我一個小女子的,況且太醫院的差事,無非就是給宮中貴人們看診,我如今閒在家中,宮中若有什麼貴人這病了、那痛了,叫我進宮去看,我也一樣去的,何必非得再進那勞什子的太醫院呢?”

賀顧沉吟片刻,道:“這……也是,不過當年你家老太爺官至太醫院院判,你若能承繼祖業,本也可算一段佳話了,可你既不願,皇上也不追究,那便……”

顏之雅卻話鋒一轉,忽然放下了茶杯,抬目看著賀顧,神色肅穆道:“小侯爺,我的事就先不必說了,你可知我今日來見你是為了什麼?陛下又為什麼要破例重重賞我?”

賀顧一怔,道:“這……你救了皇上和娘娘兩回,陛下有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顏之雅卻搖了搖頭,道:“不是為著這個。”

方才進來時,顏之雅便說有事要和賀顧商量,是以整個茶廳裡隻有他們二人,小廝侍婢並未跟著進來,此刻周遭靜謐無聲,賀顧看著顏之雅的眼神,心裡忽然沒來由的咯噔了一聲。

顏之雅沉默了一回,長歎一聲,道:“慚愧,我的恩賞……實是因著賣了侯爺,才得來的。”

語罷便把昨日進宮,在宮中皇帝問她的話,一五一十的轉述給了賀顧。

賀顧聽完,心跳也不由得快了幾分,誠然他已從三殿下那裡知曉了陛下已經知道雙雙是他生的這事,但親耳聽見顏之雅告訴他皇帝是如何逼問她的,仍覺得呼吸有些凝滯,背心隱隱起了一層薄汗。

賀顧沉默了一會,道:“這……我知道顏姑娘和陛下說實話,也是沒有辦法,姑娘雖然醫術過人,畢竟也隻是個弱質女流,陛下九五之尊……他要逼問你,姑娘也是迫不得已,賀某不會因此怨怪與姑娘的。”

何況皇帝知道這件事,也不是顏姑娘第一個捅出去的。

顏之雅卻又搖了搖頭,道:“侯爺又錯了,我並沒有和陛下說實話。”

賀顧怔然,奇道:“什麼?”

顏之雅低頭從袖口裡摸出了兩個繡著月季花的小荷包,放在案上,這才抬頭看著賀顧認真道:“侯爺,還要多虧你當初親自去了樊陽一趟,將我從老家接了出來,又出錢出力的幫襯著我開醫館、張羅營生,雖說我也救了侯爺幾回,但銀子診金也沒少拿,真要論起來,侯爺於我有恩,我顏之雅不能做個忘恩負義的人。”

她說著,推過了案上一個荷包到賀顧跟前,道:“侯爺,你切切要記住了,這個荷包裡的藥丸,可保得你、言家、還有小郡主的性命和安穩——”

賀顧聽得茫然,撚起了那個荷包,納悶道:“……這是什麼?”

顏之雅沉默了一會,道:“這是可保三年之內……小侯爺都再不會有孕的藥物,侯爺回去打開荷包,裡麵有張紙條,隻要按照我在上麵寫的法子服藥,便可得安穩。”

賀顧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好險沒從長椅上驚得跌下去,半晌才目瞪口呆道:“什麼……這……姑娘不是說,我再不會有下一回了嗎?”

顏之雅撓撓鼻子,低聲嘟噥道:“都說了不是實話了……那都是忽悠陛下的嘛。”

賀顧:“……”

所以顏姑娘給他這荷包裡頭的東西……雖說他是男子,恐怕用藥與女人不同些,但其實也和避子湯沒什麼兩樣吧?

顏之雅道:“這藥為何要吃,我就不多說了,小侯爺不是蠢人,隻要仔細想想,便能明白陛下會不會允許賀家再多一個你與王爺所出的孩子……”

她歎了一口氣,低聲道:“真得虧得咱們小郡主是個姑娘了。”

又把另一個荷包推給賀顧,道:“至於這裡頭的藥膏,可以去淤活血,侯爺拿回去用個十天半個月的,什麼疤痕也都消了,算是當作我賣了侯爺的賠禮吧。”

她說完,也不等賀顧留她再問,便站起身來告了辭,飛快的一溜煙兒跑了。

賀顧拿著那兩個小荷包,站在茶廳正門看著顏姑娘離去的背影愣怔出神。

他於朝堂上的事,雖然嗅覺遠不如王二哥敏銳,但方才顏之雅已經那樣點撥,就差把話挑明了,他仔細一想,自然是恍然驚覺,明白了皇帝特意將顏之雅召進宮去詢問此事的用意——

皇帝於賀顧一直有提拔之意,再說當初召他入宮、親賜禦臨劍、以及太子逼宮、還有那憑空冒出來供他驅策側的承河神武、銳迅二營,這一連串的事,如今想起來,也不難明白太子要逼宮這事,皇帝早有準備,且願把寶壓在自己身上,足以見得對他的重視。

倘若他日三殿下真能登基為帝,屆時與他既有郎舅之親,又有朋友之誼,且還有勤王、從龍之功、備受先帝看中的自己,必得重用——

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正如如今的陳家一樣,尾大必然不掉,皇帝禦極天下二十年,焉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賀顧一想便能明白,自己雖是外戚,“長公主”卻已逝,要和天家親厚,受朝廷重用,便隻有抱緊了三殿下的大腿,皇帝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才拿捏住了他,選了他這顆棋子為三殿下所用——

可如今,他和殿下有了這一層關係,雙雙是個姑娘也就罷了,倘若將來再多一個孩子,又不巧不再是個姑娘了,屆時這孩子雙親都是男子,他究竟姓裴還是姓賀?這天下又究竟是姓裴還是姓賀?

賀顧想及此處,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誠然他敢對天發誓,自己絕無此心,可恐怕此刻在陛下的眼中,他卻也再不是當初那個沒什麼威脅的賀子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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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賀顧帶了點東西,自己去了一趟恪王府。

王府的門房小廝見了他明顯一愣,道:“呦,這不是駙馬爺嗎?您怎麼親自上咱們王府來了,王爺他……”

賀顧道:“他還沒回來麼?”

小廝連忙道:“回駙馬爺的話,王爺確還沒回來,這些時日咱們王爺忙著處理朝務,整日忙的腳不沾地的,眼下這天還沒黑,這個時候……往日王爺起碼都還得再過一個多時辰才回府呢,要不您先回吧?等王爺回來了,小的再……”

賀顧道:“不必了,我就上裡頭去等著他。”

又看著那發呆的門房小廝道:“帶路吧。”

小廝這才回過神來,賀顧身份貴重,又是王爺的親姐夫,他自然不敢輕易推拒,隻好一邊賠笑一邊領著賀顧進了王府的正門。

恪王府雖也在西大街,距離公主府近的不能說一牆之隔,卻也已經算不得遠了,分明是一母同胞兩“姐弟”的府宅,規製卻差的天遠,一麵是整個城西占地最廣、便是賜予親王為宅邸也不為過、皇後娘娘親自叫內廷、內務二司布置修葺的慶國長公主府;一麵是明明主人是貨真價實的一品親王,卻普普通通、低調到幾乎看不出一點主人家也是皇族的恪親王府。

王府並不大,賀顧跟著那小廝進了二道門在茶廳落座,也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小廝叫丫頭傳了茶便自退去了,獨留下賀顧和征野主仆二人在茶廳裡坐著。

很快外頭便傳來了一個腳步聲,不是彆人,卻是聞訊而來的蘭疏。

多日不見她,賀顧知道蘭疏雖換了個名字和身份,卻仍在三殿下身邊當差。

蘭疏的身份自然是和尋常仆婢不同的,不僅因著她自小照看三殿下長大,更因著賀顧每每一見了蘭疏,便會想起當初三殿下還是“長公主”時,那段在公主府近乎無憂無慮的時光。

他站起身來笑道:“蘭姨,你怎麼來了。”

蘭疏趕忙把手帕彆在腰上,一邊跨進門來一邊擺手道:“駙馬爺快坐下,還用得著起身和奴婢打招呼麼?豈不折煞了奴婢?”

又和門邊垂首侍著的婢女道:“這麼冷的天,就放駙馬爺在這坐著?怎麼這樣沒有眼力見,還不快去取盆炭火來?”

丫鬟們聞言,趕忙依言轉身取炭火去了。

賀顧笑道:“我來前又不是不知道天寒,身上穿得厚實著呢,凍不著哪兒去,蘭姨不必替我擔心。”

蘭疏一邊和他見了禮,一邊道:“駙馬爺年紀小,不知道月……額,不知道倘若這時候落了寒病的厲害,以後年紀大了可有的受呢,莫說傻話。”

賀顧心頭一動,立刻明白過來,蘭疏這多半也是知道了。

蘭疏抬頭不著聲色的用餘光掃了一圈,見除了賀顧與征野再沒有第三個人了,心裡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望。

賀顧這次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雙雙年紀還小,不好帶她出門,蘭姨若想瞧他,改日上公主府看就是了。”

蘭疏被他看出心思,倒也不尷尬,聞言隻笑道:“那奴婢改日可得好好去瞧瞧咱們小郡主,生的什麼俊俏模樣?想必定然是像……像……”

說到這裡,又頓住了,忽然迅速的轉移了話題,道:“王爺往日回來的都晚,我方才知曉小侯爺來了,已叫人去衙門和王爺通傳,隻是如今太子被囚,王爺除了刑部、工部,還得分管著吏部、禮部決斷不了的差事,實在是忙的腳不沾地,也不知他今日究竟能不能早些回來,近日天寒,若是再等一會王爺沒回來,您還是回府歇著吧,該好好養身子的時候,可萬彆落下了病根兒。”

賀顧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太子被囚,那往日太子管著吏、禮二部肯定要分出去,以忠王的脾性皇帝必然不會放心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他辦,那自然是落在了裴昭珩的肩上,他一個人管著這麼繁雜的差事,這些日子竟然還能每日天昏都往公主府去看他和雙雙,真是……

三殿下來的一日比一日晚,可笑賀顧雖然知道他忙,卻也從沒想過他竟已忙成了這樣,忙成了這樣還不算,每日下了朝回來還要去看他和小黑猴父女兩個……

賀顧沉默著沒說話。

……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蘭疏正要再言語,外頭卻傳來了小廝的低語和一個有些急促的腳步聲。

賀顧一怔,回過頭去便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琥珀似的眼眸。

“……子環,你怎麼來了?”

賀顧站起身來,這次他第一個注意到的便是裴昭珩有些泛青的眼底。

他喉結滾了滾,不知怎麼聲音便有些發澀,道:“……你能去看我,我便不能來看你麼?”

裴昭珩一愣,半晌才道:“自然並無不可。”

蘭疏見自家王爺回來了,很有眼色的指揮著小丫鬟在廳中放了炭火盆子,又朝征野搖了搖手,征野見狀也立刻意會,一行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掩了門退出去了。

屋中便隻餘下賀顧與裴昭珩二人。

裴昭珩察覺到賀顧今日有些不對勁,走近了拉過賀顧的手,感覺到那手背的皮膚一片冰涼,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道:“子環今日……這是怎麼了?”

賀顧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北風吹的,還是什麼彆的原因,總之鼻腔裡不大通暢,他抽了抽鼻子,抬眸看著裴昭珩道:“殿下,顏姑娘今日來見我了。”

便把顏之雅今日和他說的,都一一轉述給了裴昭珩。

賀顧說完,又抽了抽鼻子,悶聲道:“這事,你……你本可不告訴陛下,為什麼要冒這個險?”

裴昭珩沉默許久,答道:“沒有為什麼,我隻是想子環和寶音,都能堂堂正正的活在世上。”

賀顧道:“可萬一……萬一即便寶音是個女孩,陛下也對我不放心,我若有什麼還事小,如果連累了你,那這麼久以來殿下的努力,就都付之一炬……”

裴昭珩垂眸看著賀顧。

恢複記憶以前的裴昭珩,眼神一向是溫潤柔和的,無論是行動還是言語,他整個人都像是一塊柔潤的暖玉,散發著恰到好處的光澤,而恢複了前世的記憶後,賀顧明顯感覺到三殿下給他的感覺變了——

他望著自己的眼神,雖然是那樣的沉靜,像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麵,可卻又好像會說話一般,蘊藏著不曾出口的萬語千言。

……一如那個夢中,無聲、卻也無力的看著他離去的帝王。

裴昭珩道:“子環,我已是活過一次的人了。”

賀顧一愣,半晌才怔然道:“我……我也是啊。”

裴昭珩抬手撫上了賀顧的額發,又順著那額發,指腹在他頰畔遊|移著、跳動著、像是一抔不安分的火,撩|動的賀顧的呼吸也稍稍急促了幾分。

他呆呆的看著垂眸注視著他的三殿下,臉上卻不受控製的開始發燙。

裴昭珩分明神色淡淡、可指腹卻在賀顧的耳後、頸側……跳動著、遊移著,他動作間平靜的仿佛不帶一點情緒,卻又實實在在的在逗弄著賀顧、掌控著他每一分每一毫的情|欲和渴|望。

賀顧受不了了,聲音有些發顫,重重出了兩口氣,抬手想去抓他的手,道:“殿下……你……你彆這樣……唔……我有話要和你說……”

裴昭珩卻不回答他,隻低聲道:“子環……我已活了兩回,活的太長、太久,旁人想要的東西……我卻早已厭了,你可明白?“

賀顧愣愣的抬頭看著他,他仰著頭,呼吸間唇齒吐出一縷縷帶著水汽的白霧,感覺隔著這一層朦朧的白霧,裴昭珩看著他的眉眼卻好像帶著一種彆樣的、幾乎能蠱惑人心的魔力。

許久,賀顧才好容易回過神來,有點磕巴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我隻是……隻是覺得,為了那個位置……太累了……殿下也太累了,可卻又不能不去搶……若是……若是太子登基,必不會放過你我,若是忠王,皇上卻又絕不會傳位於他……雙雙還那麼小,我一想到竟還要用雙雙來做賭注,我心中便不是滋味……”

裴昭珩的動作頓住了,這次他抬手撫了撫賀顧緊蹙的眉,低聲道:“子環放心,你和雙雙,都會平安無事,以後你我是堂堂正正的夫妻,雙雙是你我堂堂正正的女兒,不必活在陰影下,我亦決不會讓你們活在陰影下。”

賀顧一怔,道:“堂堂正正的夫妻……這……”

裴昭珩道:“承河兵權如今在我手上,父皇不會、也不敢拿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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