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千萬彆選上啊!
他乾咳一聲,道:“殿前對答尚可,文試平平,勉強合格,武試奪魁。”
賀老侯爺愣道:“什麼?考這麼多?”
賀顧道:“是啊。”
萬氏也忙問:“那陛下可曾定下你了?”
賀顧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道:“那也沒有……倒叫夫人替我急壞了。”
賀南豐看了萬氏一眼,皺眉道:“你怎麼還在打這主意?我不是同你說過,顧兒選不上,對咱們家是好事了麼?”
萬氏忙道:“妾身並未那般想,隻是擔心顧兒罷了……”
賀南豐搖頭,歎了句:“後宅婦人,過於短視。”
心中卻想起了過世的嫡妻言大小姐。
隻得暗歎了口氣,心道眉若雖也是女子,卻不似姝兒這般……
也是……姝兒雖然美貌,畢竟總還是小門小戶出身,沒讀過幾本書,算算帳、管管家,這種瑣事還能做做,但真到大事上,比不了原配發妻,也是意料之中。
皺了皺眉,又想起一事來——
可千萬不能叫誠兒學得和他娘一樣目光短淺。
短短幾天之內,萬氏已被一向寵愛她的賀老侯爺,說了兩回重話,不由得嘴唇喏喏,不敢吱聲了。
賀顧總算是看出來了。
賀南豐雖然寵愛萬氏,但更看重的,卻還是長陽侯府的前程。
上輩子賀老頭沒準是替他推過這門婚事的,隻是他這親爹是個鐵嘴公雞,斷然不會主動告訴他,他自己也不曾問過。
……重生後心態改換,倒是看到了許多以前不曾看到的事。
賀顧頓了頓,道:“陛下的旨意還沒下來,到底將長公主殿下賜婚給誰,我也摸不準,還是先等著吧。”
他心中既有了陛下不賜婚,以後也能娶到長公主的辦法,頓時心不慌了、氣也不喘了。
賀南豐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差點懷疑起,那日這混小子在馬車上,說他看上了長公主殿下,是不是就為了氣自己了。
賀顧腳步一頓:“對了,還有件事。”
賀南豐問:“什麼事?”
賀顧道:“先進屋吧,正好夫人也在。”
他回頭笑著看了萬姝兒一眼,隻看得萬氏心中發毛。
“還請夫人也一同來正堂。”
萬氏心中莫名升起一種不祥預感。
不知為什麼,自從這趟賀老侯爺從承河回來……她簡直就像走了背點兒。
當初,慫恿侯爺帶著這個小孽種去承河,便是想著承河是個不毛之地,又有那麼多喪心病狂的逆賊,叫他同去,刀劍無眼,萬一小孽種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日後豈不省事?
就算沒事,想想這小孽種在那鳥不拉屎的邊陲之地,平白受一頓折騰,也叫她心中快活。
果不其然,她一吹枕頭風,說賀顧也快十六了,機會難得,若不跟著父親一同去曆練一回,豈不可惜?
侯爺隻稍稍一沉吟,便立馬允了。
誰成想,賀顧一趟承河之行,屁事沒有,也便罷了,聽說那日他跟著侯爺進宮,竟然還因為平亂之功,在聖上麵前露了臉,得了嘉獎??
萬姝兒這才忽然開始有點回過味兒來了。
再加上前日,賀誠怒氣衝衝的來質問她,為何要把賀顧八字遞進宮去,萬姝兒這才從賀誠嘴裡得知了一件事。
原來自先帝惠和年間起,本朝公主出嫁,便有了個新定例——
駙馬尚主,成婚後公主與駙馬的輩分,便在家中一起提一輩,這本是先帝心疼那時出嫁的儀清公主,怕女兒日後在婆家被立規矩為難,才會如此。
本朝開國多年,裴家出來的皇帝們有個特點,便是護短且犟,有那護著一個男人做了幾十年皇後的高祖珠玉在前,先帝畢竟隻是愛女情切了些,大臣們思來想去,覺得反正也就駙馬家倒黴,日後千萬彆叫自家兒郎做駙馬也就是了。
便不再反對,這規矩也沿襲至今。
但萬姝兒可不知道這些,她聽賀誠提及這規矩時,簡直不可置信。
這才驚覺,若是真叫賀顧跟著公主提了一輩,日後,他豈不要在自己麵前翻了天去?
萬姝兒被賀老侯爺一頓凶,其實很冤枉,至少剛才,她也是同賀家一家人一齊盼望著——
陛下、娘娘、長公主殿下……
你們可千萬不能看上賀顧這個小兔崽子啊!
“罷了……說不動你,可你就算不為了自己考量,也該好好為長陽侯府和你妹妹想想……”
賀南豐頓了頓,壓低聲音道:“……你是不是聽信了那些謠言,說儲君之位要易主……才會打起長公主殿下的主意?”
回京前,賀顧分明還是個有理想有抱負、誌在四方的熱血男兒,賀老侯爺還是不相信他會僅僅因為長公主殿下美貌,就願意葬送自己今後的前程。
他心道,這小子彆不是錯了主意,想要另辟蹊徑、打起了做未來皇帝小舅子的心思吧?
畢竟大越朝自開國以來,雖然看似一直在嚴防外戚乾政,但許多政令其實都沒有做到令行禁止,喊喊口號的不在少數,便是現在,在朝中得任實職的外戚也不是沒有——
比如先皇後和繼皇後的哥哥,吏部尚書陳元甫陳大人。
賀顧問:“什麼謠言?”
賀老侯爺道:“前些日子,宮中的確傳出消息,說太子殿下犯錯觸怒君父,又被禁足在東宮,雖不知殿下究竟犯了什麼錯,但既然聖上隻是將他禁足,可見還是對太子殿下心存期許、希望他改過自新的。”
“陛下雖和皇後娘娘恩愛非常,但多年來,也從未流露過一絲一毫東宮易主、變動儲位的心思……可見太子殿下簡在帝心,將來繼承大統者,依為父看,十有**還是太子。”
“先皇後過世多年,這一點太子殿下雖的確不比三殿下,有個母儀天下的親娘在,是以這些年京中總有些見識淺薄之人,說陛下早晚會廢儲再立。”
“但他們也不想想,單是體弱多病受不得北方天寒、自小養在金陵這一點……三殿下不在陛下膝下長大,又多年不見君父,他豈能拚得過陛下自小教養的元後長子呢?”
賀老侯爺搖頭晃腦,把他琢磨的那點不足為外人道的猜測對兒子娓娓道來,越說越覺得自己這番話,簡直就是真知灼見,完全沒注意到旁邊賀顧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奇怪了。
賀老侯爺坑兒子還是有一手的,這番話賀顧並不是第一次聽了。
上輩子他就是被這麼誤導……才投入了太子門下。
賀老侯爺還在滔滔不絕,賀顧還沒怎麼樣,他倒是先把自己給說得又憂心了起來。
“……姝兒畢竟隻是婦人,她未曾見過事,恐怕聽了些傳聞便信以為真,才會……”
賀顧聽得欲言又止。
賀南豐不會真的以為,萬姝兒想讓她做駙馬,隻是想讓長陽候府抱上皇後和三皇子這條大腿吧?
他不會真的以為萬姝兒是個一心為了賀家好的賢婦吧?
不會吧不會吧?
賀南豐又道:“……似咱們家這種世襲勳貴,怕的不是無功,而是有過,尤其儲位之爭,更是詭譎難測,一旦站錯位置,將來新帝登基清算之時,任你往日潑天富貴,也難保住,這樣的前車之鑒已有太多了。”
賀南豐語罷,這才發現賀顧一直沒說話。
賀小侯爺唇角微微勾起,看著親爹的眼神有點古怪,他笑容略略帶著點譏諷的意味。
“便是不站錯隊,難道爹以為就能保住富貴了?”
他冷不丁來這麼一句,賀南豐愣了愣,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馬車已經停在了侯府門前,賀顧弓著腰準備下去,他動作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還沒回過神的賀老侯爺,悠悠補了句:“……如今大越海晏河清,聖上龍體康泰、正值盛年,爹還是彆想太多了。”
有些事,賀顧活了一遭,心裡門兒清,但他卻不好直接告訴賀老侯爺。
比如,沒了他賀顧,未來新帝屁股底下那張龍椅,還保不保得住,那可難說。
這話可不是賀顧自大,上一世二皇子裴昭臨和太子鬥了十多年,可惜最後還是棋差一著。
裴昭臨被圍剿於淩江江畔時,新皇已然登基為帝,他心知新皇肯定容不下自己,若是被俘回去,不僅難逃一死,估計還要被安上一個逆王的名頭,被萬人唾罵。
願賭服輸,成王敗寇,二皇子自刎於淩江江畔,臨死前隻啞著嗓子歎了一句:“大哥勝我,無非有二。其一他為元後長子,大義所向,我為妃妾所生,君父不喜;其二便是……大哥得了賀子環你。”
那時賀顧奉了君命,帶裴昭臨回京,若帶不回活人,也要帶項上人頭回去。
賀顧聽裴昭臨這麼說,也隻不過付之一笑。
他替新皇料理了二皇子,又抄了三皇子的恪王府。
那段日子,京裡無論是昔日裡趾高氣揚的勳貴們,還是曾經自命不凡的清流們,隻要是摻和過奪嫡之爭的,但凡聽了賀顧這個名字,就沒有不悚然變色的。
賀侯爺是新皇沾滿了鮮血的刀——
雖然汙穢,卻鋒利。
後來賀顧被問罪,有一條原因,便是濫殺皇室宗親。
賀顧後來才明白,站錯隊固然要命,然而不管他追隨了誰,見不得人的刀,總是要在江山定平後被收起來的。
重生後他想的越來越明白,賀顧不那麼怪太子了,但同樣,他也會離太子遠遠的。
這輩子,賀顧不想再做任何人的刀,他隻想做個普通人,和自己喜歡的女子成親生子,活的輕鬆點,什麼從龍之功,誰愛要誰要吧。
至於長公主厭男這碼子事——
賀顧相信水滴石穿,隻要他們成親了,他好好表現,長公主總會被他打動的!
------
三月初五,宮中為長公主裴昭瑜挑選駙馬,擇出京畿家世清白的官家子弟十餘人,一一進宮參與內廷考察。
不管賀南豐如何橫眉豎眼,賀小侯爺還是把自己打扮的帥氣逼人,施施然的出門了。
這些天征野也多少看出了點不對來,世子爺的反應實在不像是心儀於宮外哪家官家貴女,相反他自那日從宮裡回來以後,打聽其他幾位被宮中納入駙馬待選名單的官家子弟,倒是很勤快。
……就差讓征野去把人家家裡八輩祖宗都查出來了。
賀顧雖然打了兩輩子光棍,不知道怎麼追姑娘,但眼下選駙馬卻不是追姑娘,競爭對手可要多得多了。
和彆人鬥他就在行了——
兵法不是白學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在進宮的馬車上,賀顧還在拿著來之前,他特意手抄的小紙條複習。
小紙條上的字兒密密麻麻,征野湊頭過去瞥了兩眼,隻見紙條上全是賀小侯爺列舉的競爭對手和假想敵們的各項資料與情報。
“榮遠伯府世子,陸歸寧。
相貌:中上(然不及我);文才:尚可(然不及我),武藝:馬虎(遠不及我),對公主心意:不祥。
戶部尚書次子,王沐川。
相貌:中上(然不及我);文采:上佳(我不及多矣!);武藝:無,對公主心意:無(遠不及我)……
征野看了幾眼,滿腦子都是賀顧各種筆跡的“不及我”三個大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終於按捺不住心中那個猜測了,忍不住道:“爺,你認真的啊?”
賀顧不顧馬車顛簸,還在聚精會神看那個小紙條,道:“什麼?”
征野:“……”
小侯爺的心思不難猜,征野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他會這樣隻有一個原因——
看來世子爺那天跟他說的心儀女子,十有**就是長公主了。
征野有點無語:“您這紙條上,全是不及您的,既然如此,還有必要這麼認真看嗎?”
賀顧抬頭看他一眼,道:“誰說的?”
他指了指王沐川名字後麵,‘文采:上佳’背後的‘我不及多矣’五個大字,滿臉憂心忡忡。
“文章我是肯定寫不過王二哥的,他分明無意做駙馬,不知怎麼也在此次宮中的名單裡。”
二人話音剛落,馬車似乎是已經到了宮門前,剛一停下,賀顧就聽到了馬車外一個少年略帶嘲諷的聲音。
“誰知這傳言是不是他賀顧自己傳出來的?若是陛下真的看中他,早該為長公主殿下將他定下,豈會還要與我等一同應選?”
“我等俱是應召入宮,陛下可沒說咱們分高低貴賤、三六九等,各位哪個不是相貌堂堂文武俱佳的好男兒?隻要內廷司的結果沒出來,這駙馬之位,便誰都有機會!”
賀顧:“……”
怎麼還沒開始選,他倒好像先成了眾矢之的……
語罷絕塵而去,獨留下侯府門口望著他背影孑孓獨立的苦瓜臉征野。
花月樓是整個汴京最出名的風月之地,往來其間多是王孫公子,一擲千金不是什麼稀罕事。
但鴇兒愛鈔、姐兒愛俏,來嫖的有錢人常有,像賀小侯爺這樣又俊俏又有錢的卻不常有。
他一身上等的寶藍色窄袖錦衣滾著暗色雲紋,頭束羊脂玉冠,露出飽滿白皙的額頭,賀顧臉上生的最好的地方便是眉眼,雖然還年少,一副顧盼神飛的劍眉星目卻已經初具神韻,他剛一撩了門簾子進樓裡,目光隻是隨意一掃,卻看的一眾姐兒心都差點跟著飛了出去。
生的俊也便罷了,還是十六|七歲這樣嫩的能掐出水的年紀,誰能不愛?
“喲,這不是賀小侯爺……”
老鴇湊上前來要逢迎,賀顧卻不耐煩跟她扯皮,隻道:“言大少爺在樓裡嗎?”
老鴇心道這家夥果然不是來嫖的,不但不嫖搞不好還要砸場子,但是沒轍,惹不起,隻得心不甘情不願扯著一張笑得發僵的老臉道:“言少爺今日早早來了,他包了珍屏姑娘一個月,眼下怕在……怕在聽曲兒呢?您要不先歇會,等言少爺他……”
“不歇。”賀顧一撩下擺抬腿就往二樓去,“他在哪間房?”
老鴇終於笑不下去了,苦著臉追上來道:“哎呦小侯爺,今天言少爺身邊還有貴人,您就行行好,讓樓裡的姑娘們先伺候您一陣,等言少爺那邊事了,我一定立刻跟他轉告,行嗎?”
賀顧扭頭看她,狐疑道:“貴人?什麼貴人?”
老鴇左右為難,一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的樣子,賀顧不耐,從袖子裡摸出一張銀票塞給她:“甭管什麼貴人,你給我帶路,我現在就要見言定野,他要發氣自會尋我,不會帶累了你花月樓的生意。”
老鴇果然沒扛住銀票的誘惑,終於不再攔了,乖乖帶著他上了三樓。
賀顧正要問她是哪間,就聽到一個熟悉的笑聲從一間房裡遠遠傳來。
雖然嗓音要年輕的多,笑起來那個仿佛得了羊角風的勁兒卻和多年後一點沒差,賀顧暗自磨了磨後槽牙,心道原來當年自己在鳥不拉屎的承河郡吃草的時候,言定野這個王八羔子竟然天天就在窯子裡泡著,無怪後來這個不爭氣的表弟會氣死了舅舅,鬨的姥姥姥爺白發人送黑發人,沒兩年也撒手人寰。
他越想越火大,走上前去對著門抬腿就是一腳,賀顧習武多年,又是自小天生大力,一腳下去簡直山崩地裂,黃花梨木的房門幾乎被他踹的屍骨無存,房裡正摟著姑娘喝花酒的一個圓臉少年和旁邊坐著的青衫文士都一臉震驚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