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 134 章(2 / 2)

假駙馬,真皇後 雲照君 13598 字 9個月前

看那日行刑時宗淩的反應,賀顧便已經猜出這孩子大約是已經扳回來了,隻是他雖有心理準備,也著實沒想到竟然扳正的這樣徹底,聽了宗淩這一番掏心掏肺、涕泗橫流的自白,倒叫他有些哭笑不得。

賀顧無言了半天,才正色道:“好了,咱們行伍中人,這些肉麻話很不必多說,你自己心中記得教訓就好,這輩子都要以此為誡,我不用你報答我什麼,我救你也隻是因為你是個可造之材。”

“前朝廢太子謀逆,鬨得腥風血雨,許多武將文臣,牽涉其中,處決的處決、不用的不用,陛下登基未久,如今手下正是無人可用之際,否則一個北戎進犯,也不必趕鴨子上架,叫我這樣沒什麼經驗的毛頭小子來做一軍主將,你有心報答我,倒不如報答朝廷。”

“你是江南人士,那裡是富庶安康之地,未經戰火,你家境也殷實,想必以前過的都是紅袖添香、錦衣玉食的好日子,自然不曉得北地百姓又是怎樣屢受戎人侵擾、成日擔驚受怕,但你如今既然從軍,年紀也大了,便該明白這國朝不是陛下一個人的國朝,我大越朝疆域遼闊,有江南的好日子,也有北地的苦日子,但沒有北地的苦日子,江南的好日子早晚有一天也會沒有了,覆巢之下絕無完卵,這些事看似遠過千裡,八竿子打不著,實則休戚相乾,你若是個平庸無能之輩,也就算了,但既然有些本事在身,享食百姓衣祿、朝廷糧餉,那便有幾分本事承多大責任,彆叫我白救了你一回,你可明白?”

宗淩本是紅著眼看他,然而聽著聽著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神情明顯有些怔愣,良久才回過神來,見賀顧坐在了他榻邊正低頭看他,趕忙道:“將軍教誨,我……我都記住了,一定終生不忘。”

賀顧聞言頗覺欣慰,暗道總算是把這個長歪了的苗子給矯正回來了,點頭道:“記住就好。”

他站起身來轉身作勢要走,宗淩見狀連忙又道:“將……將軍留步!”

賀顧一怔,轉頭看他,道:“怎麼,還有事嗎?”

宗淩似乎是心裡十分鬥爭,喉結來回滾了幾遍,才道:“將軍……將軍可是要班師回朝了嗎?”

賀顧頓了頓,道:“嗯,明日便動身。”

宗淩聞言,頓時急了,道:“那……那我怎麼辦?”

賀顧被他問的莫名其妙,道:“什麼你怎麼辦?你自然是好好養傷了。”

宗淩漲紅了臉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賀顧皺眉道:“那你是什麼意思,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宗淩咬了咬牙,乾脆心一橫道:“將軍回京了,那……那要把我留在承河大營麼?當初……當初陛下是把我點給將軍做副將,不是把我點給承河大營……”

賀顧聽明白他意思,道:“怎麼?你是想跟我回京?”

他想了想,又道:“我走後,如不出意外,承河大營會交到柳參軍手上,他亦是有德有才、有謀有勇之將,你跟著他,在他麾下效力好好學著,他也不會虧待了你去。”

宗淩聞言,徹底急了,道:“可……可那日將軍喂我藥時,分明說的是若我挺得過來,以後就在將軍麾下重新來過,您……您是一軍主將,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怎能……怎能說話不算話?”

賀顧不想他那日昏迷著,如今竟然還記得自己當時說過的話,不由愣住了,半晌才道:“……我那日的確是這樣說了,但如今想想,你還年輕,要想有大前途,在北地才能多得曆練,提拔的也比跟著我回京了快,這條路對你來說是最好的,你若爭氣,日後咱們同朝為臣,即便不在我麾下,一樣頂天立地,何必執著於此……”

宗淩卻恍若未聞,隻悶頭道:“宗淩的命是將軍救回來的,我隻願追隨將軍,您在哪,我就在哪!”

賀顧被他噎得無語,半晌才道:“難道你是還存著想進玄朱衛之心……”

宗淩聽他這麼說,頓時不樂意了,疾疾道:“將軍誤會我了,宗淩早沒有那個心思了,隻要能跟著您,我便是做個跟隨侍候將軍前後的親兵,沒任何職司,宗淩也樂意,絕不是起了回京攀龍附鳳之心,我若有此心,天地共誅!”

賀顧無奈道:“我隻是想起來問問罷了,你解釋了就是,何必發這樣的毒誓。”

他沉吟片刻,才又道:“但此事,我不能答應你,你的性子還需再磨一磨,回了京跟著我,也沒什麼地方能讓你有進益,何況你傷勢未愈,眼下也不可能隨我回京,這樣,你若真想跟著我,這幾個月便先老實呆在承河,好好養傷,好好跟著柳參軍做事,彆再魯莽冒進,更不能違抗軍令,否則可沒人再救你第二回,至於回京的事,等你傷愈再議。”

見他終於鬆口,宗淩也不好再死纏爛打了,這回終於乖乖應了是,賀顧這才離開。

夜裡睡到一半,又被肚子裡的小祖宗一腳踹醒,折騰了半天才重新入眠。

第二日晨光一亮,回京的人馬行裝已經準備妥當,賀顧依照聖命把兵符交由柳見山保管,一行人便整裝出發。

踏上返程之路,時間便過的飛快,賀顧的眼皮卻跳得厲害,他的擔心無人知曉,也無人可說,倒暗地裡盼著這車馬走得慢些——

隻是京中皇帝催得急,行軍人馬本也都是賀顧親信,動起身來迅捷有素,速度自然慢不下來,沒幾日就已行到了京郊。

賀顧喝了顏之雅開的藥,動身後孕中不適本來還稍稍和緩了一天,結果一進昆穹山脈,路程顛簸,那藥頓時也沒了效用,一連三日,他日日吐個一發不可收拾,七暈八素,本來心中還在七想八想,擔心這擔心那,這下子也沒功夫閒想了,昏頭轉向,再不敢盼著路上多折騰幾日,隻想趕緊到京城,好叫他彆再繼續過這昏天黑地暗無天日的日子。

……婦人生育,果真是不易。

好在出了昆穹山脈,進了西山草原,地勢逐漸平緩,等到京郊時,他才終於好多了——

一行人抵達京城時,是第四日的晌午,日頭高照,賀顧在車馬裡睡得昏沉,外頭征野撩開馬車窗簾喊了一聲:“爺!咱們到家啦!”

賀顧這才悠悠醒轉,眯著眼睛回了會神,探頭到車簾邊一看,果然遠遠瞧見前方汴京城北門已經映入眼簾——

征野見他清醒,喜道:“爺這幾天可算是睡了個踏實覺了,咱們到京城啦,小小姐肯定盼著見您呢!”

征野一直管寶音叫小小姐,雖說小丫頭的頭銜已經在福承郡主和福承公主裡變了個來去,在他眼裡卻沒什麼分彆,都一樣是他家侯爺的寶貝閨女,賀家的小小姐罷了。

俗話說近鄉情更怯,但想起寶貝閨女,賀顧嘴角也不由得帶了三分笑意,道:“這個鬼丫頭,想必這些日子,肯定把外祖母煩也煩死了。”

話語間已經到了城門口,征野勒馬轉身去和城門守衛準備報路引文牒,賀顧便在馬車裡閉目養神等著,卻不想那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小人等奉旨等候將軍多時,恭迎賀將軍凱旋返京!”

賀顧一愣,那頭征野似乎也嚇了一跳,勒著馬回到了馬車邊上,道:“爺,你快出來看看,好家夥,這是……”

賀顧撩了門簾彎腰鑽出馬車一看,卻見城門前兩側不知何時已經烏壓壓跪了一片,那領頭的他自然認得,正是玄朱衛的衛首——

再定睛一看,此人旁邊還站著一個玄黑甲胄打扮的中年短須將領,不是彆人,正是如今的京畿五司禁軍都統李秋山。

李都統見賀顧終於從車馬裡露出了個腦袋,遠遠朝他一拱手,笑道:“賀將軍,可真是叫我好等,果真是貴人步遲啊。”

賀顧轉頭低聲對征野道:“……怎麼這麼大陣仗?你路上叫斥候提前進京去和陛下報過我們什麼時候到了?”

征野十分冤枉,道:“天地良心,爺叫我不必去,我怎會自作主張,真沒有啊。”

賀顧隻得低低歎了口氣——

他不願和裴昭珩報行程,便是怕他這樣,雖說此番的確是得勝凱旋而歸,但萬一皇帝恩寵太過,風頭過盛,到時候平白又鬨得言官們不痛快了,又是一番雞飛狗跳、雞犬不寧,實在很是不必。

也不知道李都統究竟是怎麼知道他們會今日晌午到城門的,但既然人家已經等在這了,算品級李都統還是他的上峰,又是皇帝給的麵子,賀顧自然不能不要,立刻從馬車上跳下來,走到李秋山麵前拱手笑道:“賀顧見過都統,竟然勞您親來迎賀某,實在愧不敢受……”

李秋山笑著擺手道:“如今你可是凱旋班師回朝,這回立了大功,一得知你動身,陛下日日惦記著,特特叫我親迎,今日的儀仗規製可不低啊,賀兄弟年紀輕輕,不像我這個糟老頭,日後前途定然是不可限量,我還巴望著往後你青雲直上了,咱們老哥倆多多相互提攜呢。”

賀顧轉眸看了看城門裡列隊的儀仗,隻略略一估便看出李秋山所言不虛,珩哥這是搬出大越朝迎將返京最高的儀仗等他回來了,這儀仗比照親王亦是不低,又豈止是不低,如此恩遇厚待,簡直是新朝頭一份,承平年間開門紅了。

也難怪一向穩重老練如李秋山,位極武臣,如今也要忍不住對他說那樣的客套話示好了。

旁邊的玄朱衛衛首見這二位爺總算客套完了,才小心翼翼拱手道:“還請將軍入城,陛下也在宮中等候將軍多時了,咱們這便動身吧?”

自然沒人敢讓皇帝多等,又有倚仗相迎,七搖八晃的馬車肯定不能再坐,征野如今倒是很有眼力見,見狀趕緊叫人把雲追牽來了,賀顧翻身上馬,朝李秋山略一點頭微微示意,便打馬在前,李秋山跨馬在後,二人一道進了城門。

方才未進城門,賀顧便隱隱約約聽見了裡頭人聲喧嘩,等騎著雲追穿過長長的城門門洞,撲麵而來的便是兩側百姓夾道的歡呼聲,想是這樣大陣仗的熱鬨,又是國朝年少將軍得勝而歸的大喜事,百姓自然都願意來瞧,皇帝又無意壓著,自然是整條街人頭攢動,歡聲鼎沸。

已入四月,時進暮春,今年的春天卻仿佛去的尤其慢,汴京城的桃花還未有敗謝之跡,竟仍還開得鮮妍嬌豔,賀顧在滿街芳菲落雨之中被簇擁著往宮門行進,這樣大的陣仗和禮遇,百姓們洋溢在臉上的愛戴和歡喜不是作假,此刻沒人再關心這位少年將軍和天子之間那點纏綿悱惻又香豔難言的桃色傳聞,隻是真心的感謝他替新朝消除了北地一個長久糜爛的瘡疤,讓這個國家得以休養生息,臣民不必身陷受人踐踏淩虐、流離失所之苦。

賀顧看著這樣一張張麵孔,心裡也一片溫熱,說不高興那是假的,此時此刻,美好的叫他如同身墜夢境,前世裴昭元對他也不乏禮遇,可卻沒人比賀顧自己更清楚,那些手足相殘、同朝起戈的廝殺,不過是為了一個人的權力**,而這一世,他的浴血奮戰才似乎終於有了正確的意義。

畢竟出生在賀言兩家這樣門第的男兒,骨子裡若沒有一腔赤誠的熱血,那又怎麼可能?

最後賀顧勒馬駐足在宮牆下,抬頭遠遠看著皇城門上那個瞧不清麵目的人影,卻一眼認出了那是誰——

雖然遠遠隔著高高的城門,可那人的身形輪廓,笑貌英容,卻宛在眼前。

這一刻,分明應該看不清裴昭珩的神色,賀顧卻覺得自己好像清晰的看見了。

珩哥看著他,在笑。

這一刻,他一路行來,滿街的芳菲落雨,歡聲雷動,都好像失去了顏色和聲音,天地間隻剩下了城門上低頭看著他的那個人,和城門下抬頭看著那個人的他。

賀顧的嘴角一點點揚起,從馬背上躍下身來,對著城門跪下,拱手抬頭一瞬不錯的定定瞧著那人,揚聲朗朗道:“陛下!臣賀顧幸不辱命,得勝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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