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一手擎著燭台,一手撥開了帳子,探身看向周似錦,見她滿臉是淚,忙把燭台放在了床頭小幾上,拿了潔淨帕子遞給周似錦:“姑娘,
您是不是做噩夢了?滿臉都是淚......”
周似錦一顆心似懸在空茫之中,無依無傍,過了片刻,這才徹底清醒了過來——原來方才是夢啊......
她覺得臉上有些癢,伸手一摸,滿手濕漉漉的。
那麼美,卻原來隻是一場夢......
素心見周似錦還在發呆,忙又拿過帕子,拭去了她臉上的淚:“姑娘,我和春劍都陪著您呢,彆怕,沒事的......”
周似錦心裡空落落的,“嗯”了一聲,閉上眼睛:“你也睡去吧!”
帳子落下,架子床內光線暗了下來。
周似錦閉上眼睛,試圖再續前夢,卻無論如何也回不去了。
時間再過得快一些吧,她真的好想見到許鳳鳴!
在這一世來說,她不過兩個月沒見許鳳鳴,其實她和許鳳鳴之間,橫亙著十一個年頭。
她已經整整十一年沒見許鳳鳴了。
雪整整下了一夜,待到周似錦起來,蘭庭已經成了雪的世界。
接下來的這幾日,周似錦認認真真做了十二雙白綾襪,給周胤的六雙繡的是青竹,給周夫人的六雙繡的是蓮花,繡好後親自送了過去。
周胤開心得很,給了周似錦一張一百兩麵額的銀票:“拿去買花翠戴!”
其實他更想給女兒香墨名硯做禮物,隻是周似錦愛好俗氣,講明了隻要銀子,他隻得也俗氣起來。
周似錦笑眯眯收好銀票:“謝謝爹爹!”
周夫人收到繡著蓮花的白綾襪,看了看繡工和針腳,微微頷首道:“你這女紅還算不錯。”
周似錦在周夫人麵前規矩得很:“母親若是穿著合腳,我再給母親做幾雙。”
周夫人看了她一眼,道:“白綾襪倒也不用了,你幫你父親做兩件護膝吧,天寒地凍的,他天天騎馬上朝,膝蓋有些受不了。”
周似錦忙答應了下來。
她剛回到蘭庭,周夫人就派王媽媽送了一匹鬆江闊機尖素白綾和一匹大紅妝花錦緞:“夫人說了,讓大姑娘做件白綾襖和妝花馬麵裙穿。”
周似錦忙道了謝,讓素心拿了一個小銀錁子給了王媽媽:“媽媽拿去吃茶”,又親自送王媽媽出去。
等到雪化,已經是臘月初八了。
早上起來,周似錦閒來無事,便拿了針線簸籮出來,繼續給周胤做護膝,以表達自己的孝心。
她正在忙碌,惠暢堂那邊的大丫鬟芙蕖穿著木屐
過來了:“大姑娘,今日是臘八,府裡備了臘八粥,夫人請你過去。”
周似錦剛到惠暢堂正房廊下,就聽到了裡麵傳來的歡笑聲,她微微一笑,進了正房。
屋子裡一片和樂。
周胤坐在羅漢床上,手上拿著一幅古畫,耐心地講解著。
周倩兮和周盼兮一左一右圍著他,一邊聽,一邊提問。
周夫人拿了一個金黃的砂糖橘在剝皮,眼睛含笑看著他們父女三人。</周似錦進去後,笑吟吟屈了屈膝:“給父親母親請安。”
周胤見她進來,忙道:“似錦來了!”
又和周倩兮周盼兮說道:“你們姐姐也懂劉鬆年的畫,讓她和你們說吧!”
上次周似錦從他那兒挑選書籍,其中一本正是劉鬆年的書畫摹本。
周倩兮和周盼兮齊齊看向周似錦,眼中都帶著不以為然——據說是在普通官宦人家養大,也懂前朝大家劉鬆年的畫?
周似錦抿著嘴笑了,走過去道:“不敢說懂,不過也算見過幾幅劉鬆年真跡。”
許鳳鳴喜歡收集古畫,周似錦受她熏陶,倒也見識過不少。
見周似錦如此托大,周倩兮和周盼兮相視一看,彼此會意。
周盼兮笑嘻嘻道:“姐姐,你來給我們講講劉鬆年的這幅《溪亭客話圖》吧!”
周倩兮把手中的畫送了過來,雙目瑩瑩看著周似錦。
周似錦湊過去細細看了,道:“劉鬆年的《溪亭客話圖》描繪文人相會的場景。畫麵的重心偏右,筆墨精嚴,清麗細潤,我以前見過他的另一幅《鬆窗讀易圖》......”
周胤見這三姐妹腦袋越湊越近,竟是難得的親近,心中很是喜歡,伸手握住周夫人的手,輕輕道:“夫人,看她們姐妹親近,我很喜歡。”
周夫人抬眼看向丈夫,眼波流轉間也是歡喜。
她給周胤使了個眼色,兩人起身去了西暗間周夫人的書房。
到了書房,周夫人這才開口道:“大姑娘明年就要及笄了,子承你有什麼打算?”
周胤沉吟一下,想起周似錦的話,也不好說周似錦還想回到安國公府二姑娘身邊,便含糊道:“我還沒想好......”
周夫人柔聲道:“有兩家還算不錯。一個是威遠侯的二兒子孫浴泉,今年十六歲;一個是忠順伯的老三蔣珙,你是見過的。若是都看不上,咱們再繼續看。”
威遠侯夫人是她的表姐,忠順伯夫人是她的嫡親大姐,孫浴泉是她表姐的庶子,蔣珙是她嫡親姐姐的庶子,不管選了這兩個中的哪一個,周似錦嫁過去都有她這嫡母照應著,不至於被欺負。
周胤其實想從自己的門生裡選一個家境貧寒人品好的做女婿,這樣未來女婿瞧在他的麵子上,也不至於慢待他的閨女......
隻是似錦那晚那樣說,他也得了確切消息,明年三月宮裡的確要為皇太子林岐選妃......
難道似錦真的要隨著許二姑
娘進東宮做女官麼?
周胤握緊妻子的手:“再等等,再等等吧!”
這時外麵傳來周盼兮的聲音:“大姐,你真的見過趙伯駒的《江山秋色圖》?都說這幅畫已經湮滅了!”
周胤在妻子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道:“她們姐妹和睦,我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