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這一酒瓶不僅把聞鳶的腦袋開瓢了, 還讓聞鳶腦子裡關於穿書之前那輩子的零零碎碎的點,拚湊串聯成了線。
十六歲,聞鳶成了一隻沒了家的孤鳥, 她坐著鐵皮火車去了舅舅家所在的苑村, 那裡有大片白綠相間的棉花田,飛揚的塵土, 還有像棉花一樣柔軟的小丫頭。
小丫頭叫棉棉, 小棉襖的棉, 可惜說她是小棉襖的女人早早地就走了。
聞鳶記得初見的的那天,棉花田裡,棉棉轉頭看她的那一瞬間, 是天地之間最美的一道風景。
那時她還以為是那支小棉花成了精。
棉棉是聞鳶去了苑村以後結交的第一個朋友,她們同病相憐, 所以惺惺相惜。
棉棉會在她不開心的時候用買飯的錢給她買一大把糖, 會在有人欺負她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護著她。
在似乎已經清晰的記憶裡,聞鳶依舊看不清棉棉的臉, 記不起來棉棉的全名,那一部分就像被砂紙磨礪過, 線條模糊。
但隻要想到棉棉,就有甜蜜要從心底深處溢出。
十七歲, 聞鳶將奄奄一息的棉棉護在身後,齜牙咧嘴瘋了一般,生生咬下棉棉那個會家暴的父親的一塊肉, 成了村裡出了名的啄腐肉“卡拉鷹”。
村裡人都知道棉棉的父親喝了酒就是個酒瘋子, 他什麼都不怕就怕聞家那丫頭。
問起來為什麼怕個小丫頭,那男人說,“死丫頭不怕丟命, 老子怕。”
但那男人不知道,聞鳶其實怕丟命,但她更怕像失去媽媽一樣失去棉棉。
因為棉棉爸的話,舅舅總覺得養了隻小瘋子在身邊,他讓聞鳶搬進了已故外婆的老房子裡,沒多久棉棉也住了進去。
村子裡沒人願意搭理她們倆,她們像兩頭互相取暖的小獸,生活從那時候開始慢慢變好。
聞鳶每天都會在放學後給棉棉補習功課,在睡前和棉棉說苑村外麵更加斑斕的世界。
那時棉棉說:“我想和你一起離開這裡,去外麵生活。”
這麼一句話成了她們未來一年都在追尋的夢。
十八歲,聞鳶為了棉棉放棄了C大選擇了N大,那晚,棉棉在她懷裡,淚水打濕了她的衣襟,抽抽噎噎:“阿鳶,太虧了呀。”
聞鳶不這麼覺得,未來可以靠自己努力去改變,而棉棉就一個,她不想離棉棉太遠。
她哄不好棉棉了,聽棉棉哭哭啼啼地絮絮叨叨,她腦袋嗡嗡地疼,就想堵住棉棉的嘴。
在老房子曖昧昏黃的燈影下,她們接吻了。
許多年後,聞鳶評論了一條“初吻是什麼感覺”的話題,她回複:初吻是鹹味的布丁。
軟軟的,彈彈的,沾滿了棉棉的淚。
二十歲,她們從大學宿舍搬到了外麵住,租的是一間帶浴室的主房,有時候隔壁為愛鼓掌的動靜大了就能聽得很清楚。
棉棉很能乾,唯獨做菜特彆不擅長。聞鳶恰恰相反,有著一手好廚藝,她總是變著法子做好吃的,她想把抱起來擱手的棉棉養得軟乎乎的。
可無論是做好吃的還是租房子都需要錢,而她們手頭的錢支付完學費就所剩不多。
棉棉為了有更多的錢,背著聞鳶多做了一份兼職,結果累病倒了,聞鳶氣得心絞痛。
她們有了第一次的吵架。
聞鳶氣棉棉瞞著她,更氣自己無能,她情緒低落不想說話,就那麼冷戰了好幾天。
病好後,棉棉下廚給她做了菜,哄她開心。簡單的西紅柿炒雞蛋和青椒炒肉片,味道都不怎麼樣,廚房還差點燒了。
聞鳶歎氣,但什麼也沒說,全吃完了。
棉棉無辜地笑笑,哄聞鳶:“晚上加餐,保證好吃。”
聞鳶:“。”
到了晚上,聞鳶忐忑地等著棉棉再做出些什麼心驚動魄的事,等來的卻是棉棉穿著她的襯衫坐在床上。
聞鳶雖然記不起來棉棉的麵容,卻記得那時的棉棉用很無辜很誘人的眼神看她,一邊解扣子,一邊問她:“加不加餐啊。”
第一次吵架促進了她們另一個第一次。
聞鳶記得那個夜晚下著雨,空氣都是潮濕的。
屋外大雨滂沱,屋裡的她們抱在一起香汗淋漓,像兩條在海浪裡沉浮的魚。
棉棉的柔聲低.吟,棉棉的柔若無骨,投落在牆壁上的交疊倩影,都成了烙在聞鳶骨子裡最深刻的記憶。
二十一歲,大四快畢業了,聞鳶進了外貿公司運營對外網店,棉棉在教育機構做老師。她們換成了整租房。
她們努力賺錢,省吃儉用的存錢。
棉棉說以後想要一套屬於她們自己的房,不用太大,如果養一隻貓再養一隻狗就更好啦。
那成了聞鳶努力的目標,她擅自改了改夢想,她想要給棉棉一個大房子,一隻肥貓一隻胖狗。
二十三歲,年輕氣盛的聞鳶想辭職創業,她們窩在暖和的被窩裡徹夜長談,聞鳶已經注冊了店鋪,她做好了規劃,但前期發展太需要錢了,她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
如果失敗了,她和棉棉這幾年的努力都會打水漂。
棉棉給了她那張存錢的卡,說:“我相信你。”
“為什麼這麼相信我?”聞鳶開玩笑地調侃,“你不怕我飛黃騰達拋棄糟糠之妻?不怕我拿著錢就不要你啦。”
那時棉棉都快哭了,卻十分堅定地說:“我相信你,你有很多次機會不要我的,可你都沒有。”
她鑽到聞鳶懷裡,悶悶地補充:“不過,我真的也怕你不愛我、不要我。”
怎麼會有這麼招人疼的女孩啊,聞鳶心裡猶如被打碎了糖罐,糖甜得要命,玻璃紮得她疼的要命。
就在那天,她拉著棉棉的手貼近自己,引領她探索自己。
“那我給你打一劑強心針。”
“做一回1吧,寶寶。”
她與棉棉在一起很久,棉棉總是躺著的那個,聞鳶知道棉棉是想給她退路。
可她也知道自己從不需要退路。
她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想要和棉棉拴在一起,不離不棄。
那一夜,棉棉雖然眼淚沒斷過但聞鳶能感覺到她很開心。
聞鳶也很舒服。
就是第二天腰酸腿軟起不來床那會兒不太舒服。
二十四歲,她們參加了兩次葬禮。
棉棉的爸喝多了走在村道上踩空摔進了坑裡,那一年的冬天下了好大的雪,等雪化了才發現屍體。
那男人連死都那麼窩囊。
棉棉的噩夢隨著她爸的死徹底結束了。
沒多久,聞鳶的舅舅也因病去世。
聞鳶其實不像表麵那麼淡薄,她很重情重義,舅舅待她雖不親,卻也不算差。
失去了這世間最後一個親人,讓聞鳶有種空落落的孤獨感。
棉棉抱住她,貼在她耳邊聲音輕軟:“寶寶,你還有我,我會永遠陪著你。”
她在她的溫柔裡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