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於感情的人,就像是被套上了嘴套與項圈的狗。
而尼昂討厭“狗”。
拉幫結派的狗。
仗勢欺人的狗。
助紂為孽的狗。
搖尾乞憐的狗。
忠誠到愚昧,被人卸磨殺驢還不可置信,甚至苦苦哀求回心轉意的——
可憐又可恨的狗。
“那麼,不如先老實和我交代吧?”
內心毫無波瀾,就像是死人的心電圖一般平靜。
轉手把槍收回的尼昂歪了歪腦袋,細碎的黑發順勢貼在他臉頰。尼昂緩緩抬起雙手,修長有力的上半身微微前傾,然後用不容拒絕的力氣捧住麵前對他誓忠的男人的臉,將人拉往自己這邊。
對方所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對尼昂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真心喜歡也好,另有謀算也罷。
至少對方這麼開了口了,尼昂也自然可以名正言順的張嘴,順著話題提出要求:
“在宣誓忠誠之前,把你自己的過去交出來,不是最基本的操作嗎?”
我的過去。
諸星大神情不變,心底迅速思索著這個詞的深意。
是……組織的監視嗎?
果然不會那麼輕易過關啊。
這也不奇怪,既然用“最引人注目”的方式宣告了自身的天賦與特彆,那麼為了確保自己這個“好苗子”的確毫無問題、值得培養,組織對他的觀察期絕不會放鬆到哪裡去。
那麼,尼昂就是觀察期內負責監視審核我的人?
回憶著假身份的背景,與此同時並未忘記自己新人設的諸星大毫不猶豫:“如果你願意知道我那並不有趣的無聊故事的話。”
諸星大當然不會抗拒他所摯愛的情人試圖了解自己過去的行為。
這隻會反過來取悅他,畢竟了解彼此的傷痛——這不就是戀人之間會做的事情嗎?
怎麼想,都要比過去一夜情時期尼昂對他的漠不關心要好得多。
“不過在那之前,尼昂。”
深綠眼眸的男人握住尼昂搭在他臉頰兩側的手,低聲緩緩補充:
“可以把你臉上那張難看的假皮與眼睛裡的美瞳取下來了嗎?”
“我不想要對著一張陌生的臉——你也覺得不舒服,對吧?”
。
梅特蘭一家死有餘辜的事情,FBI並未對外宣傳。
目的主要是為了不打草驚蛇。
雖然滅門慘案的凶手被認定為“諸星大”,但這家人地下室所呈現出來的種種犯罪痕跡,也證明他們並非純然無辜。
就通緝犯諸星大·FBI探員赤井秀一臥底前所知的:梅特蘭一家起碼有涉及吸食毒X,毒X銷售,與人口綁架虐待以及殺害的嫌疑。
尤其是人口那條。
因為怎麼都沒能找到屍體,加上那麼大量屬於不同人的血液樣本,已經
有探員開始往梅特蘭一家人口販賣的角度思考了。
這一信息之所以對外隱瞞,不僅是因為赤井秀一的上司周旋的結果,還是因為負責這起事件的探員認為,他們需要對此進行深入且漫長的調查——尚在調查的案子,尤其是這麼敏感的案子,他們的判斷結果是不該透露給媒體、公布給大眾。
倒也不是想要隱瞞,隻是暫時不能公布罷了。
畢竟過去有因為媒體的原因導致尚在調查的事件進度暴露,簡介讓犯人做出應對措施的先例。或者說,這種先例已經屢見不鮮了。
就像是一些綁架案還沒破,媒體就在那大張旗鼓的報道,導致FBI的救援行動失敗……惡人也是會看新聞的啊!
基於這一點,詹姆斯之所以能夠那麼順利幫赤井秀一安排好假身份,與這件事也脫不開乾係。
畢竟有諸星大這麼個逃犯在,媒體的目光都移向了對方。
雖然沒能抓住逃犯也會帶來輿論壓力,但總比被梅特蘭一家的內幕暴露所帶來的輿論壓力小:放走了一個通緝犯,與對一整個可怕的黑暗地下產業鏈束手無策,可是兩種概念的事情。
至於現在那個案子進度如何,赤井不知道。
畢竟這些事並不歸赤井秀一所在的部門處理,而且他還在臥底。
所以,赤井隻需要記住他假身份背景設定的複仇理由就足夠了——
諸星大是日裔,因為赴美留學數年,他在日本的家人曾經因為想念而結伴來美國探望他,順帶到附近旅遊。
但相當不幸,剛剛探望完兒子,從紐約州前往隔壁新澤西州遊玩的他們,意外撞見了正在販賣毒X的梅特蘭一家。
不管美國風氣怎麼樣,至少日本對毒x的態度並不友好,見到這一幕,報警幾乎是第一選擇。
隻是不等他們行動,他們就被梅特蘭一家所發現。
之後,便是理所當然的滅口。
家人死亡的時候,諸星大正在和他們通話。
未掛斷通訊的手機,似乎在被槍殺的時候被其中一位家人藏進了衣服最內部。於是遲遲沒被發現的手機,將那邊的動靜陸陸續續傳了過來。
諸星大捂住嘴,聽見了一切,並死死記下了每一個關鍵詞。
“新澤西很大,之後也沒見到對應的新聞,我父母的遺體並未被警方發現,似乎是已經被處理掉了。”
“我當時腦袋空空,回神後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報警已經沒用了。”
“已經晚了,而我手裡也沒有任何證據。”
諸星大慣用的手機,是APPLE發售的,而這個牌子的手機,在這個年代尚且不具備通話錄音功能。準確來說,在美國地區,很多手機都不具備這個功能,除非私改或者下載第三方插件。
畢竟這是個相當講究隱私權的國家——能不能做到姑且不論,但民眾需求相當熱烈——美國有大部分地區都對通話錄音做了嚴格的限製,不僅要求通話錄音必須得到雙方同意後才可以進行,
還對私自錄音的行為製定了相關的處罰條例,並有不少州的法律有明確說明:私自錄音的通話內容不得作為證據使用。
因為這種種因素,一些美國本土的手機公司也就乾脆沒有製作這個功能。
換句話來說。
當時被噩耗籠罩,除了呆呆捂住嘴無法發出聲音之外,腦袋空空的諸星大所聽到的一切,沒能取得音頻拷貝。
“最重要的是,就算我報了警,警察真的將犯人抓捕歸案——”
“我也絕對得不到我想要的結果。”
諸星大眼底翻滾著仇恨,平靜的聲音陳述著他內心渴求與現實的矛盾:
“我想要他們死。”
“但新澤西是無死刑州。”
無死刑州。
這短短四個字意味著:那些罪大惡極,活該千刀萬剮的罪犯,隻會被判處幾百上千年這一數字大到毫無意義可言的刑期,一生呆在牢籠裡。
要是真能確保讓他們一生都呆在牢籠裡,諸星大或許勉強還能接受。
可梅特蘭一家當時動手的主力,聲音聽起來像個未成年。
這就導致他們哪怕被抓捕、判刑,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最好的結果,也隻是讓他們把主力推出來,然後然後以未成年保護的名義坐個短短的牢就再度逍遙法外。
“所以我大學退了學。”諸星大垂眸說道,“我要親手複仇,為此,我一直在尋找著他們。”
“直到不久前……”
“我終於成功了。”
順利複仇之後,失去目標,又失去身邊一切,再也回不到原本生活的諸星大,因此陷入了空虛與迷茫當中。
他自暴自棄,又憎恨著命運。
最終不願自首也不願就此苟且偷生的他,陰差陽錯被招攬到了這個組織裡……見到了他曾經為之著迷的情人。
這種宿命味道,來的太過及時。
像是乾旱的大陸迎來一場大雨,回不到過往生活的諸星大所空洞的世界,也再度擁有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