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桂花這才傻眼了。
她徹徹底底傻眼了。
男人說那幾句話在她腦子裡炸響,重複幾遍之後,錢桂花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騙子?
被她當成救命稻草緊緊拽住不敢撒手的半仙是騙子?
說她命裡帶衰拖累夫家讓男人將她掃地出門?
錢桂花一個激靈,她撐著地麵爬起來,小跑著回屋去抄了根大棒子,追在男人後頭去找那算命的。後來聽說打得最狠就是她,不光打,還罵了一全套,就連薑父都怕她直接把人給打死過去,拚命將人攔住。被攔下來之後錢桂花將手裡的棒子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鬨說騙子害人,害死人了!
旁邊一大姐看她也可憐,歎口氣說:“妹子我跟你說過那是個騙子,他都穿幫好多回了,你不相信。”
錢桂花當然不能怪她自己,她隻能怪死騙子,她撲上去抬起蒲扇一樣的手又補了兩耳光,打完揪著人衣領子搖晃說:“錢呢?我的錢呢?我辛辛苦苦攢的錢你給我還回來!”
……
事情鬨這麼大,跟著就在周邊傳開了,薑蜜本來把兒子扔給衛成看著,自個兒進灶屋做蛋黃羹呢。她沒經驗嘛,聽婆婆說孩子半歲大能吃糊糊這些,薑蜜就想著給兒子安排起來,雞蛋這些營養也不差,看能不能慢慢把奶給他斷了。
她在灶屋裡忙活著,李氏就尋摸過來:“弟妹,弟妹在不在?”
薑蜜從灶屋裡應她一聲,讓她有話進來說。李氏就進了灶屋,到灶膛那邊烤了烤火,說:“我剛才去地裡摘菜,從過路的嘴裡聽說你娘家那頭鬨起來了,咋回事啊?”
薑蜜皺眉,她本來看著火,一聽這話拍拍手站起來,“我娘家鬨起來了?我一點兒不知道,二嫂你仔細說說。”
“我也就聽人說了兩句,知道得不多,好像是說讓人給騙了。”
“讓人騙了?”
這下薑蜜更糊塗,平平常常過個日子能讓人騙去什麼?難不成他們聽人鼓動投本錢去乾了啥事?薑蜜心裡有點惦記,鍋裡蒸著蛋黃羹又丟不開手,她想了想還是先喂了硯台再去跟人打聽打聽。結果沒等她去打聽,婆婆吳氏從外頭回來,順便帶來了真相。
薑蜜在堂屋一勺一勺喂硯台吃羮,吳氏回來喘了兩口大氣,把她打聽來的事情前前後後挨著說了。
“還不是錢氏那傻婆娘搞出來的,她不知道為啥事搭上算命的,結果那是個騙子,下著套騙她一回兩回三回,好像是說最近穿了幫,親家公就帶了人去砸了攤子……其實就這麼個事兒。”
薑蜜本來將調羹放在嘴邊吹呢,聽到這話她停頓了一下:“算命的?”
“媳婦兒你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薑蜜說了個地方,問吳氏是不是在那塊兒擺攤的?
吳氏驚了:“你還真知道啊?”
“要是這個我知道一點,那都是我出嫁之前,兩三年前那個春天的事了。當時狗子生病,灌著湯藥也不見好,我跟後娘去廟裡燒香,回來路上被算命的攔住。我當時被支開了,算命的單獨跟後娘嘀咕了幾句。之後沒多久後娘就和爹說我年紀差不多了,該說親,我也想著是不是算命先生說了啥,當時在心裡記了一筆,後來這樣那樣的事情堆疊起來,就忘了。左右日子平平順順的,算命的咋說都沒啥要緊。”
吳氏聽著就感覺這事不簡單,薑蜜多勤快她比誰都清楚,以錢桂花的作風,完全可以拿她當丫鬟使多留幾年等模樣徹底長開之後待價而沽。她竟然沒有,寧可不掙什麼也趕著把人嫁出去了,要說沒緣由,不可能的。
那就是算命的瞎編了什麼騙她,她信了。
瞎編了啥才需要那麼著急把前頭的女兒嫁出去?搞得好像嫁“禍”似的。
總不會說薑狗子得病是因為她?她克全家?
吳氏連猜帶蒙一通瞎想,得出這個猜測把自個兒都嚇著了。她想想還真有可能,要不然外頭咋說錢桂花瘋得厲害,拿個大棒子衝在最前麵打人呢?
衛成本來在隔壁屋看書,聽到這番對話也看不下去了,合上書本走出來說算命這行的,興許有真本事人,有本事的總不會落魄在鄉野見著誰路過就主動上前去攔人。像這種,動的是嘴皮子,拿捏的是人心,隻怕你不信,你要是信了被騙到傾家蕩產都有可能。
“不知道嶽父他們被騙了多少。”
吳氏說恐怕少不了,聽人說就感覺那陣仗太大了,“能逮著騙子把錢要回來還好,砸了那黑心鬼的攤子看他以後還能蒙誰!你想想看,這些個算命的要想讓你花錢不得說你命不好要倒黴?你要是啥都好他怎麼下套?他那麼說要是真有人信了,十個人裡麵有一個信了都可能鬨得家宅不寧。像錢氏,我不知道那騙子是怎麼同她說的,看她氣成那樣,被誆得怕是很慘,哪怕把錢要回來了,她能想通還好,想不通把自個兒氣病了都有可能。”
吳氏說著,薑蜜聽著,她一邊聽一邊接著喂,小碗裡那點蛋黃羹都喂完了她給硯台擦擦嘴說:“這樣也好,吃個教訓,往後總不會再被騙了。我估摸也沒什麼大事,要真有,爹總該過來走一趟同三郎商量看看。”
的確,一般人都有這習慣,家裡遇上大事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愛找貴戚商量。衛家如今就是薑家的貴戚,嶽父真遇上難辦的事情能不找舉人女婿嗎?
從這天之後,不停有人在議論前山村薑家,說什麼的都有,後來又過了幾日,錢桂花帶著大病初愈的薑狗子來了衛家。說之前衛家擺流水席,那時候狗子人在病中,而她因為不放心留在家裡照看,兩人都沒過來,現在狗子病愈了,帶他過來走一趟,跟他姐夫道個喜。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們母子兩個說來道喜,薑蜜就給搬了凳子,又拿了些花生瓜子出來,擺好之後問狗子好全了嗎?“那天聽爹說了一嘴,說是不當心掉進冬水田裡給凍著了?”
狗子低頭吃花生了,就被他娘拍了一下:“你阿姐問你,回話啊。”
“哦。還不是我娘,她打我,那會兒天都黑了我跑出去看不清路就掉進田裡了。”
薑蜜都沒好意思去看她後娘的臉。
吳氏看了,是挺難看的。
錢桂花從背後擰了狗子一把:“還不是你不聽話。村學放了之後也不直接回家,我到處找找不見人,給我擔心壞了!說起來我們狗子也跟秀才讀了一兩年了,我和當家的不認字,不知道他學得咋樣,正好女婿在家你考考他,要是差不多我回頭省點銀子送他到鎮上去。”
衛成中舉這個事刺激了不少人,很多人家都想送兒子去讀書,吳氏聽著已經不稀罕了。她看向衛成,這時候薑蜜也扭頭看向衛成,衛成瞧了妻弟一眼,看他怪緊張的,還有點心虛,不像學得很好的樣子。就把心裡預期往下調了一些,讓背個千字文來聽聽。
前麵幾句狗子倒是背出來了,沒等錢桂花高興,他就卡了殼。
看他磕磕巴巴的半天說不出,錢桂花著急啊,問考這個是不是太難?
衛成:……
三百千就是開蒙用的,已經學了一兩年不說默寫,至少該背熟了。要是講給蜜娘聽,不用半個月她都能熟背。衛成給狗子留了臉麵,沒把心裡話說出來,他含蓄的表示妻弟如今這學力恐怕還不足以進鎮上學塾,要去那邊至少要能把三百千默下來,鎮上學塾的夫子不教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