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多麻煩,該來的總是會來。
那之後沒多久,衛成還真的莫名其妙被提拔了,他侍讀也才半年多,就因為做事周到妥帖深得聖心,現在提了半階,成侍讀學士了。他隻提了半階,薑蜜和婆婆吳氏卻從安人升成了宜人。
馮掌櫃聽說之後第一時間來道喜,他想起三四年前,北上的馬車駛入京中,搖搖晃晃停在集古軒門口,吳婆子抱著孫子等在外麵,一身舊的衛老頭進鋪子跟他打聽衛成的落腳處。那時候這一家子不光穿得差,進店連茶碗都不敢接,不敢亂碰任何東西。當時看著真是破落戶,也才沒幾年,老太太就成五品宜人,吃穿哪怕不能同真正的大戶人家相比,較從前體麵多了。
他隻不過回憶了一下二老進京時的模樣,都感覺落差大,至於說衛成帶著薑氏在他家院子借住那段時光,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當初是馮家好衛家差,現在徹底換過來了。想起他搭上衛成是因為看出衛、郭二人有能耐。看來他這麼多年掌櫃當下來眼力勁兒真不差,當初的衛舉人已經是翰林院侍讀學士,郭舉人也在頭年考上三榜進士,恐怕已經在地方上謀到官職。早先借給二人住過的廂房如今身價倍增,尤其衛成住過那屋,他收拾出來讓兒子搬進去了。
馮掌櫃應該說見證了衛家是如何發跡,衛成那出身背景混成這樣,他看著都感覺像在做夢。那年的狀元郎被趕出翰林院了,榜眼探花大概還是六七品,他就從五品了。
侍讀學士啊,聽著就體麵得很。
馮掌櫃來過之後,陸續又有其他人來道賀,左鄰右裡有,衛成官場上的同僚也有。尋常走禮的吳婆子就收了,想著彆家有喜事再還回去,送重禮的她不敢要,才攔下一份重禮,送丫鬟的就來了。
領著倆丫鬟過來的是那家大管事,說他們夫人聽說五品宜人還得自己乾活,跟前連個伺候的人也沒有,十分揪心,特地選了兩個會做事的來。大管事說著就要把賣身契奉上,吳婆子瞅了一眼:“我家請得有人,再說你這丫鬟看著比我還體麵,我使喚她?她怕是來我家當小姐的。”
“請來幫忙的和捏著賣身契的奴才哪能一樣?像金環銀環這樣用著才放心嘛。宜人彆看她倆模樣秀氣,其實能乾得很,啥都會做,保準將您伺候得舒舒服服,您往那兒一坐,想要啥隻管吩咐她們。”
倆丫鬟還露了個特純善的笑臉,若不是早知道她倆全是禍害,任誰來都能被糊弄過去,這看著真不像黑心人。
又一想,她要是長得就像黑心人,能被派出來做這種事?
吳婆子像是在琢磨,過了會兒說地方小,頂多隻能住下一個,兩個多了。
“那把金環留下?”
“留下也行。”
當天金環就搬到衛家院子的倒座房裡去了,那屋是吳婆子用來存放雜物的,半邊屋子放著東西,另一半臨時加的床鋪。因為聽說過衛侍讀出身貧寒,來之前她有心理準備,也沒料到這邊條件如此之差。真彆說,他們主人家的屋子都不見得有大戶人家的下人房來得好。
京城又還沒回暖,那屋裡陰冷陰冷的,金環進去就打了個寒顫。
才剛被送出來,她就已經在懷念舊東家了,是想到衛成前程好,又怕辦不成事回去要倒大黴,她才硬生生忍下來。金環在床邊坐了會兒,她沒出去,這家的老太太過來了。
“你放個東西放了一刻鐘,還不出來在裡頭乾啥?”
金環趕緊端起笑臉迎出去,問老太太有什麼吩咐?
“帶你來的說你能乾得很,能乾好,我剛把請來幫忙的人辭了,她那活以後就交給你。我大概和你說一下,你早上得比我兒子起來得早,現在天冷,起來你就進灶屋去生火,把熱水燒上。分彆要往東廂和我的正房送一次水。完事兒以後就要準備早食,吃好了把桌子收拾乾淨碗筷洗了,兩個屋的夜壺倒掉涮乾淨,然後得搓一盆臟衣裳包括屎尿布。上午就這點活,都做好就可以準備中午這頓。午飯吃過收拾之後把院子掃掃,有換下來的屎尿布就接著搓,沒彆的事就縫衣服納鞋底。晚上還有一頓,睡前的熱水也不能忘,夜壺還得再倒一次……正常就這麼點活,有彆的事我臨時再安排你,西廂是書房,你有事沒事都不要過去,你記住了。”
金環:……
記住了?
她是丫鬟,是貼身丫鬟不是粗使婆子!
金環想說她學的是捏肩捶腿梳頭上妝,還有比如端盤子打扇陪老太太說話逗趣兒,不是生火做飯洗鍋涮碗搓屎尿布倒夜壺……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啥,就發現刻薄老太太耐心到頭,板著臉問她記住沒有?
“記、記住了,可是……”
“可什麼是?送你來的說隻要有你老太太我坐著享福,你彆這會兒告訴我你不會做,那我就得去找他問問過失,明知道我家底薄還送個不會做事的大小姐來是啥意思?來添亂?這什麼居心?”
金環咽了咽唾沫,不敢說了。
她努力擠出個笑臉,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行了,你先把宣寶換下來的屎尿布搓了,搓乾淨晾起來。”
二月份的京城啊,是沒有寒冬臘月來得冷,也足夠凍人。金環指尖剛摸到涼水就縮了一下,吳婆子就在邊上看著她:“又不是王八你縮啥?搓啊,洗啊,乾看著就能乾淨?”
“水太冷了,您看是不是燒點熱水兌著洗?”
“這我能摸,你摸不得,你倒是金貴。”
“不是……”
“彆磨嘰,伸手啊,你倒是搓啊!這一盆搓完還有彆的活,像你這麼做事你還是來當丫鬟,你當祖宗來的吧?我造了什麼孽才讓你舊東家送了你來?這還是他府上的能乾人。”
早就說過吳婆子長得凶,薑蜜剛嫁進門的時候看見她那麵相都感覺刻薄,金環還能跟她談價錢?已經走到這一步,躲是躲不過,隻能硬著頭皮乾活。
她咬著牙搓,努力搓,邊搓還要接受吳婆子的點評,吳婆子好像特彆無聊,就愛看金環乾活。人在灶上她就在灶屋裡指揮,人在洗衣裳她就搬個椅子坐旁邊瞅著。若沒人盯著金環還能偷個懶,背後一雙眼睛她隻感覺頭皮發麻,她累啊,手冷手軟的還不能休息,老太太非但不覺得自己刻薄,甚至還在旁邊說風涼話,說這點活給她三兩下就做完了,讓金環彆磨蹭,動作麻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