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婆子一進家門就聽見薑蜜問她:“娘這麼快?”
“天都黑了我還跟他磨磨嘰嘰?我過去把門拍開,喊了那家管事的出來, 兩句話說完把人扔給他轉身就走。”三月裡白天有太陽, 是不冷, 入了夜還是有些涼意,吳婆子一去一來灌了不少冷風, 在季家門口又說了許多話,這會兒嘴裡發乾, 看了一眼院子裡頭, 問, “地上都收拾乾淨了?”
“我做事娘還不放心?”
“硯台跟宣寶呢?”
“大的在書房裡鬨他爹,小的睡了。”
吳婆子準備往屋裡去, 走了兩步,衝薑蜜說:“媳婦兒你給我端碗水來,我口乾。”
薑蜜點點頭去了,把水送到婆婆跟前,想起來提了一句賣身契, 問還回去沒有?吳婆子一拍腦門:“我給她氣得!都忘了!沒事兒, 明兒一早我再過去一趟,走過一回那地方我都認熟了, 費不了啥事兒。”
吳婆子還在說, 她可算把人退回去了, 明天還了賣身契再去跟翠姑說說, 讓翠姑回來乾活:“我當初真是讓豬油蒙了心才信了那家的鬼話, 說她是伺候更衣疊被梳頭上妝端茶倒水捏肩捶背的, 端個茶走平地上也能摔,這樣的丫鬟咋沒氣死季家太太?”
早先聽到這話薑蜜沒準還挺認同,現在她知道金環是讓相公嚇著了,就沒好意思符合婆婆的話。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給透個風聲,想想算了,人都退回去了也不是非得要知道那麼多,過日子得向前看。
婆媳兩個說了會兒話,薑蜜又去了趟灶屋,回頭端著兌好的熱水來,她上西廂房那邊牽了硯台,盯著他洗乾淨睡下。等硯台睡了,二老收拾一番也去睡了。薑蜜才借著油燈的亮光收拾了一下屋裡,把圓桌擦了一遍,將坐墩擺好,這才把油燈端回東廂房去。
等衛成的時候薑蜜想了想最近發生的事情,季翰林送人來的時候誰都沒想到事情會這樣收尾。她自己最先也是心驚肉跳的,心下總不安寧,現在知道了,京城這邊的行事作風和老家那頭不同。
在老家那頭,天高皇帝遠朝廷管不著地方官隻手通天,本地富商隻要和官老爺勾結起來就沒有不敢做的事情,惹著他甚至敢直接帶人上你家去,打傷你砸爛你的東西還告不著。
京城不同,哪怕權勢通天也得講個規矩,直接上門來喊打喊殺的也就是沒活路了抱著必死的心想拖人墊背。
相公說金環是國丈送來的,國丈這都中風了,哪怕這樣他沒個說法明裡也動不了衛成。
薑蜜覺得,要是她算計不成給人反將一軍坑成這樣,沒十天半個月估摸走不出來,是該難受一陣子。
衛成回房的時候就看見媳婦兒在走神,問想什麼呢,她搖搖頭:“沒事做瞎想來著,相公你過來,坐下我們說說話。”
衛成帶上門走到薑蜜身邊,挨她坐下:“想說什麼?”
“我在想,金環這麼回去會不會沒活路了?”
“你心軟了?心疼她嗎?”
這個話,薑蜜聽著有點耳熟,她忽然想起金環剛來的時候,相公說她原先是做貼身丫鬟的自然做不來這些粗活,還讓她回去,那時薑蜜也像這樣問了一句。
「你心疼她?」
想到這裡,薑蜜把整張臉都捂起來了,她感覺自己好像沒長腦子,事情都落幕了也沒察覺到男人在背後那些動作。當時真瘋了才會覺得他心軟,他要是知道心軟,能把人利用到這個地步?
衛成好笑的看著薑蜜,看她捂著臉不知道在乾嘛,過一會兒又把手放下來,隨後輕輕的歎了口氣:“我真怕你哪天看不上我這糟糠之妻了……”
剛才還笑呢,這下衛成笑不出來了:“一定不會有那一天。”
看男人眼底清澈,神情專注,薑蜜偎依上去,說:“咱們成親有六七年了,相公你變了很多。頭一回見你的時候哪怕和其他人不大一樣,實際也就是空有抱負卻不得誌的農家書生,那時候你連承諾也沒給過我,我知道你怕說出來卻做不到,當時咱們想的就是柴米油鹽,怎麼把日子過順了……現在完全不同了,讓老家鄉下的親戚們見著你恐怕都不敢上前來相認。你見的世麵太大,走得太快,有時候真怕自己跟不上落得太遠。”
“不用跟,我牽你走。”
看她情緒還是不高,衛成說:“其實不是隻有你會擔心,我也會。”
這話使薑蜜茫然,她不明白。
“以前聽很多人說我心軟,說我人太好會吃虧,我從來由他們說,沒想去糾正。彆人這麼想挺好,對我而言有益無害。我唯獨隻怕蜜娘你也真心實意這麼覺得,我自己知道我不是那樣,擔心有天你看出來我表裡不一,很怕你對我失望。”
薑蜜覺得她好像在聽天書,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沒覺得你好欺負過……”
該怎麼說呢?
要真是那麼簡單的人,怎麼就秀才舉人進士一氣嗬成,最後還進了翰林院?做那些夢隻是幫他避了些禍,學問他是做的,得皇上賞識靠的是他自己。
從以前到現在沒少過想欺負他的人,仔細想想他好像沒吃過什麼虧。
包括同硯台相處,男人都能占得上風,沒讓兒子坑過。
……
稍微一琢磨就該知道他配得起硯台爹這個頭銜,肚子裡的壞水兒恐怕沒少過。
前些時候男人勸金環回去,是給她指了條活路,她當時回去興許也不是好事,但不會比現在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