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是清水衙門,也是清閒衙門, 畢竟乾的主要是修書編書這類精細活, 這活當然十分重要, 卻不直接影響到朝政,眼看官員們都是一臉擔心, 掌院學士就宣布今日提前下衙,讓他們趕緊回去看看。剛才那陣雷打得太凶, 誰都怕正好劈到自個兒家, 心裡急呢。
最近連著都是大晴天, 誰也不會帶傘出門,衛成前些天倒是放了一把在衙門這邊, 撐起來發現用處也不大。雨太大了,又刮著風,哪怕撐著傘身上一樣會打濕,與其費力氣去撐傘不如走快些,回去沐浴一番, 喝碗薑茶。
平常下衙之後衛成總是慢慢走, 今日是一路小跑回來的,到院門口的屋簷底下才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 將雨水抹去一些之後, 他比平常更大力的叩了幾下門。
還怕屋裡人聽不見, 想喊一聲, 就聽見裡麵問:“是三郎嗎?”
衛成答應了一聲, 院門隨之打開, 站裡麵的是頭戴鬥笠的衛老頭。這鬥笠還是他尋來材料閒著沒事自己編的,寬寬大大一頂,比油紙傘要好使。出來的時候衛老頭手上也拿著一頂,開門一看,兒子根本沒撐傘是冒雨跑回來的,他從頭到腳已經濕透,用不著了。
“蜜娘就說下這麼大雨你回來鐵定濕一身,剛才她就去燒了一大鍋水溫在灶上,你回屋洗洗。”
“家裡沒出事吧?人都好嗎?”
衛老頭閂上門跟著他走,說沒事,一變天他們就回房去了,看著要打雷薑蜜就讓硯台拿被子捂住耳朵。她自個兒往耳朵裡塞上棉團,空出手來護著宣寶。雷打得有點久,一直捂著是不大舒服,好歹沒出事。
衛成又說:“衙門裡頭都有人嚇得往案桌底下藏,硯台他們怕嗎?”
問這話的時候他正好走到屋簷下,跟著就看到屋裡頭的情形,然後發現是多此一舉。臭小子非但沒嚇著,還跟看了場稀奇似的,看見當爹的回來了就往他跟前撲:“爹你看到沒,看到沒?剛才好大的雷。”
衛成攔了他一下:“我冒雨回來的,身上濕,彆挨上來。”
“你在衙門看到打雷了嗎?看沒看到?”
“那麼大陣仗怎麼沒看到?”
硯台捧著臉滿是向往:“娘說剛才是雷公電母吵架了,一張嘴能發出這麼大聲兒,那嗓門比奶還大。爹你說得是多大兩張嘴才能吵成這樣?那麼大的嘴,他家一天要吃掉多少?”
衛成都快跟不上他節奏了,他從嗓門大想到嘴大,嘴大吃得多,能吃那麼多天庭待遇一定很好!結論是在上麵當官拿得比下麵多!
看男人噎得沒話說了,薑蜜笑了笑:“硯台幫娘看著弟弟,娘給你爹弄洗澡水去,你爹一身都濕透了,不洗洗要生病的。”
“哦,好。”
硯台回去坐到宣寶旁邊,薑蜜起身要去給衛成弄洗澡水,怕她一個人弄吃力,吳婆子也去幫忙。兌水的時候薑蜜提起來說這院子可以改一改:“現在這樣落雨或者落雪天都不方便,我想著能不能把四麵的屋簷連起來圍成一圈,這樣雨天不用穿院子,咱們直接從簷下走,娘覺得呢?”
“這主意不錯,回頭讓老頭子去打聽看看,找人來改改院子。”說著吳婆子又看向薑蜜,問她咋想到的?
“相公還在庶常館的時候我不是跟他去過一次陸府?我看大戶人家就是這樣,他們那個叫抄手遊廊,雨雪天從那邊走,鞋底都不會濕。咱院子雖然小一點,可以學學他們,不用弄得十分精細,把屋簷連起來圍成一圈就行了。”
吳婆子聽著直點頭,後來衛成沐浴去了,她還在琢磨這事。薑蜜提過之後沒再操心,她挽起袖子幫衛成洗頭來著,邊洗邊說今兒個這出:“南邊年年都要打兩場大雷,也沒見過這麼厲害的,我在夢裡都看過一回了,今兒個遇上還是怕,就怕正好打在咱們家。心裡虛得沒邊兒,還不敢露怯,得哄著硯台和宣寶說沒事,讓他倆彆怕,捂好耳朵。”
衛成閉著眼睛,說:“怪我,我要是在家就好了。”
“這怎麼能怪你?又不是旬休日,還能賴在家裡不去衙門?”
“不管怎麼說,我不在家就是我的不是。”
薑蜜動作輕柔的搓著頭發,問他外麵是個什麼情況?
“現在還不清楚,像這麼大的雷一道道劈下來,估摸會有讓雷打中丟了命的。”現在最要緊的還不是死個把人,遇上天災沒有不死人的,他擔心什麼?擔心有心人利用這次散播對朝廷對皇上不利的言論,動搖民心。打雷不稀罕,這麼大的雷很多人這輩子都是頭一回見著,多少人膽都嚇破了,這時候要是有人說,是上天對皇帝不滿故而降下災禍,很多人會相信,那是衛成最不願意見到的,估計也是避不過的。
哪怕自家啥事兒沒出,因為心存憂慮,這晚衛成都沒歇好,到衙門的時候他心情都很沉重,沒想到一進衙門迎來的卻是喜訊。
隻見同僚各個麵帶哀色,衛成不明就裡,問他們出什麼事了?
“衛侍讀沒聽說嗎?國丈爺讓雷劈了個正著,不幸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