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應了。
朝廷是快馬加鞭的趕著把告示送出去,聽說這事的時候,衛成回給他大叔公的信還沒到呢。他大叔公還是找來衛二郎,說當日你兄弟不讓掛田,你心有怨氣,說他發達之後不認親,一點兒小忙也不肯幫。現如今你知道了,他就是比彆人聰明,他看得遠,早知道朝廷會管這才不願沾手,你當日錯怪他了。
真彆說,哪怕後來衛成給送了五畝田,不讓掛田這個事一直梗在衛二心裡,他嘴上沒說,心裡堵著。看朝廷果真說不讓,他才勉強認同衛成當日那番話,覺得老三或許的確不是瞎編的說辭。
“可就算他有道理,大家都那麼做,咱跟著學有什麼呢?現在朝廷是說不讓了,等朝廷不讓了再叫他把田地退給我們不也是一樣的?那樣能少交好幾年的地稅,不也是好事情?”
衛二是有些小聰明的。
彆人隻想到衛成有遠見,難怪能當官,隻他想到法不責眾,大家都犯錯那就不叫錯,朝廷就算要管也不可能讓他們把逃的部分吐出來。既如此,哪怕當日掛了田,又有什麼壞處?
大叔公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在盯著衛二瞧了許久之後,他說:“倒是我忘了,你們兄弟能在三郎落魄時甩包袱,心裡自然隻有自己。掛田這個事於你是沒妨礙,可要是三郎他做了,眼下如何自處?他哪有臉麵去見皇上以及官場同僚?當著官帶頭占朝廷的便宜,背上這麼個罪名他往後還有什麼前程?你們兄弟當初就是眼裡隻看到小家,鬨著要分,才落得今日這般田地,怎麼還沒吃夠教訓?你爹你娘為什麼偏心老三?要我看來可不光是老三能讀書有出息,他孝順啊。”
“彆總耍著小聰明沾沾自喜,占小便宜吃大虧,你們兄弟已經到而立之年,好賴也就是這樣,自己沒出息總得為兒子想想,彆把虎娃和登科都教成自私並且短視的。大男人家隻看到跟前一畝三分地,跟個婆娘一樣愛計較丁點兒虧也吃不得,這種人能有什麼大出息?”
衛二讓頭頂長輩扯了遮羞布,結結實實挨了頓訓斥,回去路上臉都是熱的。
他也不敢再說掛田的事,一門心思等京城回信。地稅還是小頭,不要緊,他們眼下最惦記的是那套書。
大房的毛蛋都十一歲了,已經進了鎮上學塾,等著用書。
自家的登科倒是還小,過幾年總要用到的。
聽那些讀書人說,有翰林官的注解,隻要用心讀了好生記住,考秀才不用說那肯定是一點兒也不費力,再努把力還能博個舉人功名。
衛家兄弟這幾個月把腸子都悔青了,咒罵那個跑腿的不知道多少回。
他肯出八十兩一定知道那套書的價值,才不是單純想沾喜氣。
黑心鬼,那真是個黑心鬼,占了他們大便宜。
……
又等了些天,地方上還在為掛田的事鬨騰,衛成的書信已經到了。這是頭一回信沒送到兄弟手中,它被交到大叔公手裡,大叔公也不認字,請人幫著念了。
信上說衛父衛母動了真怒,讓兩個兒子好自為之。
田,田給了;書,書給了;能混出個什麼樣看他們自個兒。又拜托大叔公請他看著點,兩人沒出息就算了,由他窩囊,要是想做歹事壞衛氏名譽拖累家裡,直接給他上家法,該打就打不必客氣。
還提到之前那套是衛成四年心血,他當官很忙的,擠著時間才做完那些注解,輕飄飄一張嘴再要一套?上哪兒要去?
大老遠送回去的經文注解他拿去賣了錢。
那好啊,就看那錢能不能用一輩子。
讀的人小心翼翼,聽的人歎息不已,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兩兄弟徹徹底底讓父母涼了心。一般說來父母對子女都是諸多包容,一些小毛病都能忍耐,畢竟是親骨肉,現在那老兩口竟然把話說絕了。
原先就算知道衛家兄弟有些罅隙,看衛成還管他們,十裡八鄉都很給衛大衛二臉麵。
現在不一樣了,哪怕都知道衛成是四品京官,既然他不管這兩兄弟,其他人也就是不趕著得罪,沒人再奉承他倆,畢竟奉承了也沒用啊。
李氏還不敢相信,喃喃自語說他們的確一時大意讓跑腿的坑了,老三就不想想家裡?不光是兄弟家,還有大叔公家,還有他嶽父家,不都有人讀書?咋能說不管就不管了?那毛蛋咋辦?登科咋辦?
“你們不是總說他倆聰明,不比當初的衛老三差,那就讓他們自個兒悟唄?衛老三當初也是憑本事讀的,沒人幫他,這還中了二榜進士。”
瞧熱鬨的笑話了一句,陸續走了,原先還算熱鬨的衛家門前也冷落下來。
原先哪怕分家各過個的,旁人看他們都覺得是血脈相連的兄弟。
這一回徹徹底底讓人明白。他們再不是一家人,而是完完全全的三家人,早先照應那幾回不是本分,是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