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一舟找過去的時候,他爹崔侍郎在表妹白氏院裡,正同庶長子說話。
說是庶長子,白氏生的這個也隻比崔一舟大個兩歲,他更早一些占了名額進國子監,為這事,當初府上還大鬨過。
在做學問上這位庶長子不過中等資質,卻是個會糊弄人的,嘴上會說,能哄長輩高興。
如今崔侍郎有四個兒,一個是已故六公主生的崔一舟,他在兒子裡頭行三,前兩個都是妾生子,而最小的才五歲,出自後進門的填房。
兒子裡頭最受期待就是庶長子崔繼宗,至於他有多受期待,看看取這個名兒就知道。頂著光宗耀祖繼業承嗣這類名字的,絕對都是在全家的期待中降生,崔家這個雖是庶子,到底占了個長字,他生母白姨娘又很得寵,哪怕後來的填房太太也生了兒,都沒成功奪走崔老夫人和崔侍郎托付給他的期許。
占名額那事,哪怕另一位庶子的生母秋姨娘和填房太太都不同意,還是叫老太太鎮壓下來,力排眾議將崔繼宗送進了國子監。
這崔繼宗在國子監裡是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他沒法同那些地方上貢和憑本事考進去的一較高下,比其他有些純粹進去混日子的又強不少。長子這個表現崔侍郎並不是太滿意,可因為過去十多年積累了太多喜愛,讓他至今也沒放棄,還在費心費力搶救,指望趁崔繼宗放假回來多說一些,把人點通。
這不,他正說著,就有丫鬟進屋裡來。
崔侍郎皺眉:“我說了,讓你們誰都彆來打擾。”
“是三少爺,三少爺說要見您。”
“你說舟兒?他可說了為什麼事?”
“隻道挺要緊的,要不然奴婢也不敢亂闖。”
崔繼宗聽多了他爹說的,正頭疼,聽聞崔一舟過來便善解人意道:“兒子自個兒琢磨會兒,父親見三弟去,三弟平常都不肯出來走動,難得主動過來找您。”
他說這前半句還沒什麼,後半句就有些誅心,話裡話外都在提醒當爹的崔一舟就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平常不主動,遇事倒勤快。
崔侍郎聽著沒說什麼,臉色卻冷了一些,出去見著崔一舟也沒個好口氣,直截了當問他為什麼事來?
“兒受同窗邀請,明日要出府一趟。”
“這就是你說的要緊事?”
“不是,兒子過來是想請父親幫忙參謀看帶什麼拜禮。”
這話就有意思了。
他崔守誌是正三品禮部侍郎,他兒子受邀去彆人府上需要這麼鄭重備禮?“我問你,請你去做客的是哪家公子?”
“回父親話,是吏部尚書衛大人家的。”
“……”
崔侍郎木在原地好一會兒,回過神來不敢相信打量了三兒子一眼:“你同衛二少爺交了朋友?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之前沒聽說?這種事你為何不早說?”
“是托了唐懷瑾的福,通過他認識的,也就是最近,關係還不親厚。”
崔侍郎背著手,走了幾步,才停下來說:“拜禮我讓太太備上,這個不必擔心。倒是你,明日到了尚書府千萬要規矩,衛大人若在家中你先去拜見他,拜見時態度要謙遜,但也不要放得太低顯出奴顏媚骨折了我崔家顏麵。總之能同衛二少爺攀上關係是你的機緣,運作得好也是我們府上的機緣,莫搞砸了……”
崔侍郎好一通提醒,直到說完把人打發走都沒提崔一舟早先擔心的事。
他回去路上還在想,最聰慧還是姐姐,姐姐將這個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摸清楚了,很知道怎麼拿他們命門。他一方麵佩服姐姐沒娘親教導也能這般出色,又為她可惜。
父親就是個醉心仕途的,除此之外頂多會過問兒子的事,並不太在意女兒,他對女兒的態度就是養大了好嫁出去同彆家攀親,至於女兒能不能過得好這些,他沒所謂。當爹的一不在意,姐姐的親事就落到當家太太手裡,全由太太操持。太太要是肯發善心還好,若不肯,很容易就能尋來一個家世不錯的荒唐人。真給尋來那是捏著鼻子也得認下,婚事原就是父母定的,哪有你說不的餘地?
崔一舟覺得太太就等在這兒,姐姐她這些年為自個兒頂了太太好多回,雙方積怨已深。
他之前那麼想將姐姐同齊贇表哥湊一起也是怕,怕說不成表哥以後就再也沒有好的了。
崔令儀就比很多姑娘家都要現實,自從認清處境之後,她就沒想過能嫁個很好的人。料想太太不會把事情辦得太難看,太難看府上也沒臉麵,總歸要找個表麵上很看得過去並且對父親的仕途還有助益的人家。
要對父親有助益這一條就排開了齊贇表哥,文臣武將不在一個體係裡,結親並不利好。
因是繼室當家,崔令儀對婚事的預期很低,想著對方遊手好閒也好,貪吃貪玩也好,好色愛玩女人都好,隻要他還長腦子,踏踏實實混日子彆見天作死就行。
當然這是最壞打算,要是人還有救,萬般手段拿出來掰也得給他掰正了。
有時候想起來就覺得這世道對女人當真刻薄,她娘還是當朝公主,就嫁了個醉心仕途的偽君子。她這身份比娘可差遠了,隻不過是三品侍郎府自幼喪母不得寵的大小姐,盼什麼四角俱全的親事?天底下哪來那麼多樣樣都好的人?
崔令儀從不覺得自己差,爺們能做到的事她照樣能,可惜她沒有機會。
私下是有不忿,當弟弟麵她從不顯露。
弟弟原就有些敏感,對這府上許多人許多事都有埋怨,她再說那些有的沒弟弟衝動起來還要辦糊塗事。
崔令儀分得清楚,有些時候鬨能換來好結果的,她斷不會讓,怎麼都要爭取。也有些時候你捅破天無用,最後隻會讓處境更糟,不如省省。
……
從父親跟前回來,崔一舟心情不錯,他還興衝衝將當爹的那番話轉述給姐姐聽了。
“前後的事全讓姐姐說中了,我們爹他真是相當重視,反複叮囑我,讓衣著要得體進退要有禮說要要想想清楚,說了很多,卻隻字未提崔繼宗。”
崔令儀嗅著一室花茶香,笑道:“那是當然的,衛大人同夫人伉儷情深,官拜一品也沒沾過其他女人,他的態度明明白白,父親怎麼會敢?就不說上趕著去巴結,至少不能把人得罪了你說是不是?得罪了衛大人哪個有好下場?咱們這個爹,第一看重自個兒的前程,崔繼宗頂多排第二,興許都還排不上。看著,今晚白姨娘院裡該會有些響動,卻影響不到你,舟兒你安安穩穩睡一覺,明兒神清氣爽的出門。平常你見的都是咱們府上的人事物,到了尚書府多看看衛大人以及上屆狀元郎的行事作風,學學好的。”
崔一舟應諾下來,退出去了,留下崔令儀繼續品她的花茶。
另一邊,崔侍郎果然沒心思在同長子說什麼,他親自去了正院那邊,交代太太準備一份不太貴重又要拿得出手輕重適宜的拜禮。
太太先答應了,問是去誰家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