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侍郎是在上衙門的路上被攔了轎,攔轎的是衛成跟前的人,請侍郎大人借一步說話。崔侍郎一眼沒認出人,隻是感覺有些眼熟,他還問了,問你是何人?
“想見您的並非是我,我奴才一個。”
“敢問你主子是?”
“主家姓衛。”
京城裡頭姓衛的不止一家,但是能有底氣攔他轎子的,就那一家。崔侍郎招呼抬轎的跟上,這一跟就到了個僻靜巷口,待轎子停穩當了,他走下去就看見等候在那邊的尚書大人。
“下官拜見大人。”
這個躬身是結結實實的,一點兒假水沒摻,待他見了禮,想起來問尚書大人是為何事。衛成說:“並非公務,是有件私事想拜托崔大人。”
“您這話叫下官惶恐,崔某不過區區右侍郎,在您麵前豈敢稱大人?”
衛成但笑不語。
崔侍郎心裡忐忑,他手心裡捏著汗,又主動把話題帶回去,請尚書大人直說,但凡能用得上,他甘效犬馬之勞。
“這個忙隻崔侍郎能幫。衛某那不成器的次子前幾日去你府上做客時偶然見了令嬡一麵,回來說很合眼緣,他前頭這些年沒開過竅,難得有個中意的人,且是公主所出正兒八經的高門貴女,我做父親的高興,厚著臉皮為他攔一回轎,懇請崔侍郎割愛。”
話說得是挺客氣,句句都捧著崔府,最後還用了懇請。
崔侍郎聽罷還是咽了咽唾沫,也不知道是不是吏部尚書官威太盛,他聽了這話就感覺這是一選一,沒有拒絕的餘地。不過他也沒想要拒絕,他已經被從天而降的大金塊砸暈了,想不到能從尚書大人口中聽到這番話,那個生性要強不怎麼討他喜歡的大女兒竟然能入衛二公子的眼,還讓衛成親自開口來提,這可真是天降驚喜。
要是兩頭身份相當,男方提出結親,女方縱使願意也要拿個喬。
是老祖宗說的,姑娘家要矜持。
崔侍郎就記得衛成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他說話做事都利索,沒得反複折騰。想他自個兒區區三品官,人一品大人的兒子想聘他女兒,他還推三阻四是不是傻?鍋裡煮熟的鴨子飛了那不是哭都來不及?想到這兒,崔侍郎毫不猶豫就答應了,“我做夢都盼女兒嫁得好,她能入二公子的眼,是福氣,做父親的還能阻撓不成?”
“那我當崔大人應了。”
這當爹的都答應了,就再不用擔心提得晚了人讓彆家聘去,衛家不慌不忙為正式提親做起準備。另一邊,崔侍郎這一天都是飄著的,想著這事他就覺得美,恨不得立刻同其他人說道,考慮到現如今隻不過口頭上達成一致還沒過禮,倒是不宜對外宣揚,他這才忍住。
下衙之後,崔侍郎回去就想同老太太分享這消息,進門才想起母親上廟裡禮佛去了,表妹白氏陪著她,兩人都還沒回。他腳下一停,改了方向扭頭去了太太院裡。
他滿臉喜色去的,過去先打發了兒子崔長勝,跟著提到長女的親事。
“之前我不是說,讓你出去往來走動時多留意著,她歲數差不多了,正合適說親……”崔侍郎這人說話做事都愛鋪墊,先要起個頭,再徐徐展開。這不,他才要說到這事已經有著落讓太太不用費心,就讓填房太太搶了話。
“正想尋個機會同老爺說,您看掌院學士府上三公子怎麼樣?之前有人在我跟前提了他,說他書讀得雖然不是那麼好,到底是嫡出的哥兒,又很討那家老夫人喜歡……”
掌院學士府的三公子?????
崔侍郎想了想,他沒任何印象,要說那家兒孫裡麵天分最好是行二的,也就是先前同梅家議親結果因為方方麵麵都比衛彥差些被梅小姐攪和掉那個。除他之外,彆的幾個崔侍郎全記不住,估摸也是沒什麼長處給他記住。滿京城那麼多勳貴,他哪怕再有心能把東西家都有幾個兒子哪些有出息哪些沒有全背下來?——不可能的。
看他一臉莫名,填房太太還想給說說那家三公子的情況,意思是老爺要是覺得行,她就準備答應這個。說著還歎口氣:“我也儘力了,隻是大姑娘這情況,想找家世好的就不能太挑本人,想要本人強的那就隻能把門第放低了看。掌院學士家這個我覺得不錯,聽說脾氣也好,想想我們家這個,又好管事,不順意還要頂撞人,要是說給脾氣大的前腳成親後腳就得吵翻了。”
填房太太說著,忽聞一聲脆響,那是茶碗落地的聲音。嫩綠茶湯和著泡開的茶葉一道灑在地上,潤濕了一片。
太太心裡一緊:“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發作?是我說錯話招老爺不痛快了?”
崔侍郎黑著臉看了她好一會兒:“往後但凡提起她,彆再說什麼愛爭強好管事喜出頭,說點中聽的。那怎麼說也是公主所出,就讓你貶低成這樣,你瞧不上她,自有人瞧得上。什麼狗屁三公子?他配得上我女兒?我告訴你,今兒個吏部尚書衛大人找上我,親口同我提了兒女親事,說想聘我們府上大姑娘做他衛家次媳,我已經答應下來,如今就隻等衛家什麼時候準備好上門來提親,這段時間你好生給大姑娘收拾一下,吃穿用度提一提,該置辦的彆漏下。我可告訴你,拈酸吃醋也挑對時候,誰要壞了我崔家同衛家的好事情,看我不扒他的皮。”想攀親是一回事,崔侍郎也很怕得罪衛成,衛成這個人……命大得很,同他過不去的都完蛋他還風光得意。
崔侍郎才起個頭太太就傻眼了,聽到老爺已經答應同衛家結親,她腦子裡就嗡嗡的,後麵的話一句都沒聽見,滿心都是崔令儀要嫁給衛家二公子了,她這種膽大妄為頂撞長輩的竟然沒吃教訓,還要風光嫁人。
不公平啊。
“我聽錯了,一定是聽錯了。老爺你再說一次,是誰求了我們府上大姑娘?”
“都告訴你是衛家,吏部尚書衛成衛大人家。”
“不是您做夢夢到的?”
崔侍郎:……
“你這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不是啊,要不是做夢怎麼會有這種事?衛家的娶誰不行非得是她?她除了臉有什麼好?她這樣主意大敢頂撞長輩的年輕姑娘哪家太太都不會喜歡,偏還讓衛家瞧上了,衛家人是不是有毛病?是有毛病嗎?之前選康郡王府的做長媳就笑死個人,現在還選上我們家這個做次媳,彆人看不上的到他那兒成了寶,是這個標準他早說啊。”
太太平常不敢同老爺大小聲的,看得出來今兒刺激大了。
老爺聽著這些話氣血一陣翻湧。
他好不容易忍耐住沒發作,轉頭盯著繼室看了好一會兒,說:“見不得大姑娘好?想看她嫁給臭要飯的?是不是?你給我說說,之前你提的掌院學士家公子是什麼毛病?是不是個草包公子繡花枕頭?”
太太聽了這話,就連冷汗都下來了,才意識到自己太過衝動說錯了話。
她趕緊想打圓場,把這事糊弄過去,老爺卻不想聽了。崔侍郎一副了然模樣站起身要往外走,出去之後又提醒她:“大姑娘包括舟兒的婚事都輪不到你來做主,你隻要知道咱們府上要同衛家結親了,該準備些什麼趕緊準備起來,衣裳首飾該做的做該打的打,寧肯從其他地方省,也彆丟了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