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成親,衛煊在家休息了幾日,他是陪夫人回門之後第二天回去的國子監,一到國子監迎麵就是恭喜。
洞房花燭,人生一大樂事。
稍稍應付過同窗,衛煊回頭看唐懷瑾在一旁若有所思。他走過去,問:“在想什麼?”
瞧著這邊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唐懷瑾偏了偏頭,示意衛煊挪幾步。衛煊感覺麻煩,又想到他興許是想聊聊感情問題,說的大概同妹妹相關,才跟上去了。
果不其然。
唐懷瑾的親事比起衛彥衛煊要難辦得多,他父親唐謙在最近一年已經升上侍郎,與崔守誌平級,可放在衛成麵前還是不夠看。當朝三品和一品之間隔著天塹,心儀的姑娘出自一品大員府上就是會讓男子擔驚受怕患得患失。早說過了,這年頭說親第一看門第,看祖父包括父親官職,個人條件也重要,但要排在這些之後。
唐懷瑾不覺得自己差,但想到衛家兩位哥哥的情況,他又覺得自身條件好像也稱不上格外出眾。
他雖是府上嫡長子,到底是三品之家,父親的官階比衛大人要低不少,這就意味著唐家不能貿然去提親,在這件事上他們需要格外小心以及謹慎,否則哪怕婚事說成,也不好看。可能旁人會指責他攀附權貴,唐懷瑾不介意被說兩句,他就是不希望因為自個兒全家都遭受指點,屆時拖累父親清譽,還可能讓人笑話雪溪。
正是身份上的尷尬使人做什麼都束手束腳,他還不能專心的去料理這些,須得將主要精力放在來年鄉試,科舉不容有失。
唐懷瑾稍微吐露了一兩句,衛煊就明白他的意思。
“你得知道,世上沒什麼是十全十美的,麻煩總會有。還有一點,要娶到合乎心意的夫人本就是件需要煞費苦心的事情。沒苦過,哪有後來的甜?”
唐懷瑾點頭:“我當然明白,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
“不用我多說衛二哥你應該能想到,我們最怕的不是擺麵前的條件太苛刻,是不知道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能換來心願得償,更怕做什麼都沒有用。聽我娘說,皇後娘娘有意思讓雪溪妹妹做七皇子妃。”
“這不是多年前的笑談?妹妹比七皇子年長三歲,哪裡適配?”
“不止宮裡,京中有意結這門親的也太多了,親王府郡王府大學士府都有。”
“一家有女百家求,這是理所當然的。怎麼這就讓你打起退堂鼓?那你倒真不配當我妹夫,趁早拉倒互不耽誤挺好。”
唐懷瑾搖頭,也不是這麼回事,許多人上趕著求是讓他有些著急,衛大人以及夫人不明的態度也讓他心裡不踏實,這些都能克服,他想著再讓雪溪妹妹等一等,等明年下場,後年金榜題名,到時候堂堂正正上門去提親。
可他和雪溪同年,讓姑娘家拒絕其他所有人等他到十八……這是個挺過分的事情。
再有就是唐懷瑾做夢都想考得好,最好能拿三鼎甲,但真到了考場上,不確定太多,也怕結果不儘如人意。
會想這麼多也是人年輕,要他跟經過大風大浪的一樣成熟穩重太強人所難。他心裡裝著個人,憐惜她,摯愛她,難免過分謹慎。即便人人都稱讚他,覺得他沒給父親丟臉,日後能有造化,唐懷瑾自己還是不夠自信的,他心態上其實有點像當年的衛成,覺得有力使不出,總認為自己沒做好。
他作為男子,其實不願意把這一麵顯露給人看,總希望雪溪看到的是他果毅堅強,可老憋著也著實難受。
唐懷瑾同衛煊關係好,猶豫再三,告訴他說:“前幾個月,也就是過年在家那些天我同母親談過,是想著把我的意思明明白白說給母親,好叫她心裡有數,不要瞎著急亂點鴛鴦譜。我告訴母親說心悅雪溪,母親說她早早就看出來,她也覺得雪溪好,從頭到腳都好,隻怕我一頭熱。尤其這兩年,我能見她次數不多,獨處幾乎沒有,心裡有話沒場合說,我想著從前雪溪妹妹她總愛找我是不是純粹就把我當第三個哥哥,人長大了,講禮了,自然也就疏遠了……”
衛煊聽明白了。
搞了半天就是自家妹子把人搞懵了。
前麵那些年她可惦記唐懷瑾,見了麵喊得也甜,常把小唐哥哥掛嘴邊。後來到了能理解男女之彆的年紀,女孩子家就矜持起來,她這個表現就讓唐懷瑾覺得是不是小姑娘長大不喜歡他了。
衛煊拍拍唐懷瑾肩膀:“你沒親口問一問她?”
唐懷瑾苦笑。
一年三百六十天至少三百天都在國子監,空閒太少,閒著也經常沒有理由登門拜訪,好不容易去了衛府或者在其他場合見著人,她都不是獨身一個。
直接把人叫到一旁?
那叫彆人怎麼看她?跟著不就得有閒言碎語傳出來?
唐懷瑾是珍重太過,生怕輕薄怠慢了,才把自己搞得這樣糾結。衛煊想了想,說:“我現在不是雪溪的二哥,我是你同窗摯友,站朋友的立場我勸勸你,心裡想什麼你告訴她,有什麼打算說給她聽,兩人都不說是誤會之始。還有,要是家中長輩幫忙操持的婚事,那是要合乎禮數,給足尊重。你是自個兒心裡有了人,想跟她好,你想同她談感情就彆這麼理智。人隻要想得太多就會克製,做起事來畏首畏尾,但凡顯露出這樣的姿態,姑娘家便瞧不出你對她的喜愛。就好像你懷疑自個兒是一頭熱,你就知道她沒有同種疑惑?興許就是想看你的態度才故意冷落你,你這表現豈不是在懸崖邊上躍躍欲試?”
唐懷瑾也不是蠢人,就是沒什麼感情經驗外加當局者迷,他看不破。叫衛煊這麼一說,好似當頭棒喝,他回想了一下前頭這些年,心道該不是讓衛二哥說中了?
雪溪她真是試探自個兒來的?
那自己這般表現是不是叫她失望了?
想到這裡唐懷瑾坐立也難安,恨不得立刻去同她見上一麵,偏偏國子監沒放,出不去。他當真是懊惱,也怨自己不夠果決,其實都不是拉不下臉麵,一直猶猶豫豫也是怕聽到不想聽的。拖到今天,他算想明白了,有些事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躲不過去,遲早要麵對。
就在衛煊成親一個月之後,四月裡,借著衛家兄弟生辰,唐懷瑾見上他心愛的姑娘,他借口請張嬤嬤去後廚拿茶水點心把人支開一會兒,說:“有些話我放在心裡很久,總想說,每回到嘴邊又咽下去了,今天過來之前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明明白白講出來,得讓你知道,成了我安心,不成也能死心,請你聽聽我心意。”
福妞預感到他要說什麼,心裡有點緊張,還是故作輕鬆笑道:“怎麼突然這樣嚴肅?”
唐懷瑾卻沒跟著笑,他挺認真的,講了一段心路曆程。總結下來就是小時候不懂,那時真是當玩伴的,長大一些之後心裡朦朦朧朧有點想法,但他沒自覺,並沒有立刻意識到。真正鬨明白心意是進國子監以後,不光走神的時候會想,夜裡也夢到過,聽同窗聊這些的時候他全中標,這會兒才確定了自個兒的想法,就在他確定之後,沒來得及做什麼做什麼,福妞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