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話間, 宋慕已經把車拐進一條小巷，把車在一個停車位停放好。
他解開自己的安全帶, 見陸君怡正在發呆, 便俯身過去主動替她解安全帶, 用平淡的口氣問：“是小齊讓你出乎意料, 還是莊柔讓你出乎意料？”
“你聰明, 什麼都瞞不了你。”她直言不諱說：“我不喜歡莊柔。”
“理由。”
她沉默, 撇了一下嘴角後，又聳肩道：“沒理由, 就是不喜歡。”
“我還以為你會和小時候一樣, 說她是什麼大反派, ”
男人看她時，那雙眼睛裡的情緒深不見底。即便陸君怡認識他很多年, 也有些看不透。
她咧嘴一笑, 唇角露出一對兒時深時淺的小梨渦：“小時候不懂事，也不懂得管理嫉妒情緒, 說出來的話不當真。她雖然和我們不同班級, 可從小學到初中、高中，成績都緊追我們倆。每次考完試年級排名，第一名是你, 第二名是我，第三名是她，偏她又長得漂亮比我瘦，加上同學們總拿我和她比較, 久而久之我心裡就不舒服，就誹謗她啦。這樣的說辭，你滿意了哇？”
她說這話時聲音裡沒什麼情緒，宋慕依然淡淡地看著她：“你在生氣？”
陸君怡噗嗤一聲笑出來，一拍他的肩膀說：“我生什麼氣？老哥，你想太多了。走，吃飯，我都餓死了。”
停車場離串串香還有幾百米的距離，現在已經入秋，白天熱，晚上冷。她穿著黑色背心牛仔褲，搭了一件薄外套。可她下車時，卻把外套落下。
宋慕將她那件外套撿起來，無可奈何輕搖頭。
這丫頭，什麼時候才能對自己上點心？
宋慕拿著她的外套追下車，很自然地給她披在身上。針對她剛才那番話，他什麼也沒說。他很清楚，對於莊柔，現在他坦白了說，反倒會讓她憂心。
可如果他再深究剛才的話題，小姑娘一定會生氣。
她的生氣於常人不同，不會擺在臉上，也不會和誰發脾氣。自己憋心裡，回家後自己與自己慪氣，對著沙包打上一個小時。
陸君怡裹上衣服繼續往前走了一會兒，又問他：“我聽說莊柔現在咖位很高，她怎麼會心甘情願，做你劇裡的女二號？”
“她的確有不錯的資源，”宋慕輕不可聞地笑了一聲，“但在我這裡，沒有咖位一說。”
莊柔16歲就出道了，不過兩年，就成了邁策一姐。
國內除了嘉辰這個神話一般的公司，就屬莊博山的邁策實力最強。這個公司很會挖掘新星，早年很多紅極一時的明星，都是從邁策出來的，包括林悅琪。
邁策曾經締造了秦雪這個絕色美人，莊柔一出道，就被打上了超越秦雪的標簽。
而莊柔的業務能力的確不錯，長得好看，討人喜歡，演技也合格。她自帶資本資源，業務能力也不錯，在圈內吃得很開。與她合作過的導演、演員，無一不對她讚不絕口。
彆看現在陸念齊有一群腦殘粉，可如果他真的在微博上和莊柔明著掐，也未必能掐贏。畢竟，陸念齊走的不是圈粉路線，他也不屑迎合粉絲去做一些事情，更沒想去做一個真正的演員。
如果不是為了達成宋慕的計劃，他壓根不會來演戲。
深巷裡那家“常事串串香”，店麵不大，招牌油膩老舊，可裡麵的桌椅地板卻擦得非常乾淨。
老板看見他們兩人，熱情招呼著。宋慕是這裡的老熟客，每次他來，都會帶一群明星。所以老板一看是他，立刻就把店門給關了。
鴛鴦鍋很快沸騰起來，裡麵滾煮著幾十串蔬菜和肉。
陸君怡一抬手，高聲道：“老板，一瓶小白酒。”
“你有幾斤酒量，自己不知道？”宋慕卻打斷她，對老板說：“老板，一瓶熱豆奶，一瓶冰啤。”
等老板送來豆奶和冰啤，她伸手要去拿啤酒，卻被他拍了一下手背。
男人把熱豆奶推到她跟前，鄭重道：“你，喝這個。”
陸君怡：“……給我喝一口不成嗎？”
“不成，一杯就醉，這是誰的設定？”宋慕反問她，“在家也就算了，在外喝醉酒，你知道多危險？”
“這不是有你在嗎？”她鼓了鼓腮幫，委屈地像一隻胖胖魚：“又沒有外人……難不成你還會把我丟大街上不成？”
“我也是男人。”
“哈？”
他話風一轉，又道：“除你父親與弟弟之外的任何男人，都不可信。”
“你也是？”陸君怡咬住豆奶吸管，嗬一聲：“沒想到你還真想把我丟大街上去。”
鍋裡的菜煮熟，宋慕和往常一樣，給她拿筷子把菜剔下來，再給她夾進碗裡。他說：“待會你回家時，把我車裡的劇本帶上，你有三天時間看個大概。三天後，我開車來接你。”
“不在A市拍嗎？”
“嗯。”宋慕說：“這部戲是以主人公穿越的形式，見證雷氏家族興起。有一場建陵戲，需要進文秦山拍攝。這個季節文秦山的溫度很低，你多帶點厚衣服。”
文秦山在C市，而這座山除了規劃景區外，一半是國家保護區原始森林。進入這裡拍攝，辛苦自不必說。她一個勁兒的埋頭吃東西，壓根就沒抬眼去看他，隻是很敷衍地含糊說“知道了”。
宋慕見她聽得不仔細，也懶得再與她說。知道跟她說再多，她還是會依著自己性子做事，可能進山就帶兩套衣服了事。
兩人在這邊吃飯，記者卻蹲在外麵把他們拍得清清楚楚。
一滴辣湯濺到她眼睛裡，她半眯著眼睛望向宋慕：“啊啊啊啊，湯濺到我眼睛裡了啊啊啊，好疼。”
宋慕皺著眉頭，用手撐開她的眼皮，俯身過去給她吹了吹：“怎麼樣？好些了沒？”
被他吹了一陣，她又眨了眨眼睛，果然好了許多。她抬手要去揉搓眼睛，又被宋慕給拍了下手背：“不許揉。”
“……”她抱怨道：“小時候你不是這樣的，現在你怎麼跟我爸似得。”
“你也說了那是小時候，能和現在一樣嗎？”
“哦。所以你小時候說我娶我果然都是騙人的，嗬，男人。”她垂頭嘀咕了一陣。
宋慕眉梢一挑：“你說什麼？”
“哦，我說要是陸念齊那家夥，他現在一定會捂著肚子笑我。”
*
三天後，陸君怡和陸念齊一起坐車前往機場。她倒沒收拾什麼東西，就背了一個登山包，裡麵塞了兩套換洗的內衣，身上就套了件很耐臟的迷彩服，腳上穿了一雙登山靴。
褲腿紮進登山靴裡，頗有幾分乾練的味道。
宋慕他們已經搭乘早上的飛機抵達C市，乘坐這趟航班的隻有他們姐弟倆。值機時，陸念齊打量她，嘖嘖道：“男人婆，你能不能有點女人味兒？就不能穿點好看的？”
隔著墨鏡，陸君怡都仿佛能看見他鏡片之下的白眼。
她嗬嗬一聲，伸手過去掐他的臉：“死娘炮，你一個大老爺們兒，粉底塗這麼厚，勾引誰呢？”
兩人你懟我一句，我懟你一句，就這麼懟上了飛機。
五個小時後，姐弟倆抵達文秦山腳下。而劇組在半山腰，也就意味著他們需要步行一個小時爬上半山腰。
陸念齊摘掉墨鏡，看了眼一眼望不到頂的山，叉腰道：“我靠，這麼高？沒有纜車沒有直升飛機嗎？”
工作人員一臉抱歉道：“這個真沒有。”
就在她抱怨之時，身後傳來一道輕細的女音：“也不算高，權當減肥。”
“減你妹啊，我這麼瘦需要減肥嗎？”他和陸君怡同時回頭，看見了一身登山打扮的莊柔。
看見是她，陸念齊立刻眉開眼笑，一臉賣乖跟她打招呼：“嗨，莊柔姐姐。”
麵對他的招呼，莊柔隻是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很快，視線掠過他，帶著幾名助理開始登山。
全程，沒拿正眼看他。
陸念齊眼底情緒藏得很深，唇角笑意未明。陸君怡捏住他耳朵，警告說：“不許離她太近。”
“知道了知道了，”他揉著耳朵說：“姐，我跟你賭三根辣條，她一定會主動來找我。”
陸君怡看著莊柔的背影，心底情緒非常複雜。
這些年，這位反派女配一直沒對她和宋慕下手，她雖然從小學到大學，都和她與宋慕同一所學校，但從未在他們跟前刷過存在感。當然，即便她沒有在他們跟前刷過存在感，她和宋慕依然是知道她的。
小學初中高中時，這個女孩與她和宋慕，總是被人前人後討論的對象。
她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
目前這種情況，她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能慫。麵對任何事情，她都必須保持一顆清晰的頭腦，去應對已發生和未發生的所有麻煩。該來的總會來，害怕沒有用。
她暗暗給自己打了口氣，握著弟弟的手，士氣滿滿道：“走，上山。”
*
《穿越雷氏家族》這部劇的題材很不討喜，但加入了討巧的穿越元素。
幾百年前，是沒有先進測量儀器的時代，樣式雷家族就有了自己先進的地形測繪圖的表達方法。
他們可以用一張紙，描繪出非常精確的三維立體圖。更神奇的是，利用現代的建模軟件，再根據他們當年的地形勘測圖，可以生成非常精準地形三維圖。
光是這一點，就讓人非常驚歎。在那個沒有先進測量儀，以及CAD等軟件的輔助，他們就能用方格手繪的方式，繪製出精準的地形勘測圖。起初陸君怡接觸到“樣式雷”家族時，也被這古人智慧驚歎了。
而今天文秦山這場戲，就是男主同旅行團幾個學生，穿越到清朝，見證雷氏家族建造避暑山莊前，勘測山脈的戲。
他們抵達半山營地已經是晚上九點鐘，溫度立刻就降下來，達到了零下攝氏度。
即便營地裡有火堆，依然冷得不像話。
晚上吃飯時，兩個配角工作人員圍在一起，看向陸君怡和陸念齊那邊，小聲討論：
“那個女的是誰啊？”
“A大的，做樣式雷研究的一個女研究生，導演請來的。”
“我還以為是咱們劇組的演員，我還納悶，她怎麼連妝都不畫的？對了，你知道莊柔的事兒？我聽說莊柔之所以來演這部戲的女二號，是為了咱們宋導。”
“怎麼說？”
“她和宋導是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校友，你說呢？”
“真假的？那照你這麼說，她是為了追宋導？不是說她背後金主很厲害嗎？她金主肯讓她談戀愛？”
“想什麼呢？人家莊柔靠的是實力。所有跟她合作過的導演和男演員，都對她讚不絕口。這種高素質的女演員，有今天不全是靠自己嗎？外麵的人雲亦雲，不可信。”
……
晚飯後，陸君怡和劇組主要人員及圍在一起烤火，聽兩個導演和演員們講明天的戲。一段戲講完，就聽莊柔一搓手，抱怨說：“山裡怎麼這麼冷啊？”
女一號說：“畢竟是深山裡，據說這幾天可能會下雪。”
“下雪？”莊柔從包裡取出護手霜，在手背上擠了一點，開始打圈塗抹。
她那雙玉白的手，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愈發白嫩。她護手霜的香氣，仿佛帶著一股魔力，誘地旁人都忍不住朝她這邊看過來。
在這群人中，莊柔無疑是最美的。
她的一舉一動，全是風情。副導演和男二號都覺得，這種素質演女二號是真的可惜了。而且，莊柔這個女二號，說是女二，可是戲份壓根就沒多少。
大家都很不明白，為什麼莊柔這種咖位，為什麼會甘願演這部戲。同時，也有人背後議論她敬業，隻要是好戲，不論什麼角色她都接。
莊柔的護手霜顯然擠多了，她揉了好半天都沒給揉開，側過身先問旁邊的女演員：“護手霜擠多了，你要嗎？給你抹一點兒。”
女演員搖頭：“我剛抹過了，不用了，謝謝。”
繼而她又轉身看向坐在左手邊的導演宋慕。
男人正在擠護手霜，她看見後，腦袋一歪，非常爽利地問：“宋導，來，手伸過來。”
她說話非常爽快，一點都沒曖昧的意思。男同胞們都一臉羨慕地看著“豔福不淺”的宋慕，那一個個的小眼神，仿佛在說：“早知道有莊柔的護手霜，我就挨著莊柔坐了。QAQ”
宋慕掃了她一眼，修長的手指捏著護手霜，晃了晃，說：“不用。你手上這點分量，不夠。”
坐在他們對麵的陸念齊，隔著火堆說：“莊柔姐姐，你可以抹臉嘛。都說男女授受不親的，不知道的，以為你是故意勾引宋大導演呢！”
他一臉天真無邪，笑的時候嘴裡露出兩顆小虎牙，看著非常可愛。
副導演立刻掐了他一把：“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呢？你莊柔姐姐是那種人嗎？她就這種直爽性格，你怎麼能把她往那方麵想呢？”
“哎呦。”被掐了一把的陸念齊哀嚎道：“人家隻是打個比方嘛，我也是怕有人誤會莊柔姐姐嘛。”
陸君怡看了眼裝乖的弟弟，嘴角翹著，內心無數個“嗬嗬”。
奧斯卡如果是華國的，那下一屆奧斯卡影帝一定是陸念齊沒錯了。
她正這麼想，宋慕把一雙帶有護手霜的手伸過來，“丫頭，手。”
“啊？”正在內心diss弟弟的陸君怡一臉懵逼看他。
他重複：“手。”
“哦……”
她剛把手伸過去，宋慕便捧著她一雙手揉搓，把手上多餘的護手霜在她雙手上搓開。男人一邊替她的雙手搓護手霜，一邊道：“沒帶羽絨服？”
她搖頭。
宋慕冷笑一聲：“就知道。待會你去我帳篷拿衣服。羽絨服、保暖內衣，都穿上。山裡不比外頭，最低溫度可達零下10度。”
“好。”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其它人，發現其它人看她的眼神明顯變了。不僅旁人，她的餘光瞥見莊柔時，明顯察覺到她的眼神也變了。
宋慕替她抹好護手霜，起身說：“現在就跟我去。”
她沒想到宋慕這麼雷厲風行，她仰著頭，看著已經站起來的宋慕，仿佛看見了那個逼迫她穿秋褲的老陸。她還在愣神，宋慕就對她伸出手，她習慣性地拉住他的手，當著眾人的麵，被男人給拽了起來。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無意，居然用了一股勁兒，害得她整個人直接在他懷裡撞了一下。雖然她很快站穩，可在旁人看來，兩人的舉止依然十分曖昧。
等他們兩個人離開火堆，男三號驚歎道：“臥槽什麼情況？宋導對那個女研究生，不太對勁兒啊？小陸，晚上你和那個女研究生，一起上來的，你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
“問我，你們算是問對人了，”陸念齊一副八卦臉，對大家一招手，等大家聚攏一些後小聲說：“這個話說出來可長了，這個女研究生，人品不咋地，暴怒無常，喜歡揍人。然後我們宋導，抖M體質，喜歡被虐啊，喜歡這一款啊——啊——”
他話說到一半，一個空水瓶朝他砸過來。
眾人看向宋慕方向。
陸念齊立刻慫了，捂著腦門說：“好了我編不下去了，那是一個神仙般的人物。”
眾人：“…………”他們早就聽說陸念齊性格有些不著調，想從他嘴裡探聽什麼八卦消息，簡直不可能。因為你壓根就不知道，他到底是瞎編的還是瞎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