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輕哼:“藏藏掖掖的,生怕彆人知道,我就這麼讓你為難嗎?”
陸守儼:“我不是那個意思,本來就是外人,自己家的事,犯不著和人提。”
初挽便乾脆停下腳步,不走了。
陸守儼走出三四步後,停下來,回首,就見初挽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裡,唇邊帶著一抹笑。
今天天氣格外好,初春的日頭透過洋槐樹初初發出的新葉灑下來,淺淡稀疏地落在她臉上,小姑娘長睫毛上都沾染了明媚細碎的陽光。
初挽歪頭,笑著說:“七叔,我們可得說清楚,不然我就不走了。”
陸守儼很有耐心地看著她:“好,你說。”
初挽:“我覺得,最好是說清楚,我們現在算什麼?你陪我出去逛街,結果我還沒名沒分的,你這樣子不合適吧?”
陸守儼:“現在不是老爺子讓我陪你逛嗎?”
初挽當然不允許他逃避這個性質問題:“那你呢?你不想陪我出去逛?你其實滿心不情願,對吧?”
陸守儼微抿著唇:“今天好像是我主動找你的吧。”
初挽笑了:“你剛說了,是老爺子讓你帶我出來的,你這是奉命行事?其實你就是很勉強很不情願吧?”
陸守儼眸光冷靜平和:“挽挽,我沒有什麼勉強。今天確實想帶你出去,給你買點東西。”
初挽往前走了兩步,仰臉看著他。
他背光立著,溫煦的陽光和那背光陰影造成視覺對比,這讓他冷峻的臉龐看上去有些不真切感。
她笑,笑得輕軟:“七叔,我可不可以這麼認為,你現在情願陪我逛街,想給你買東西,但其實你藏藏掖掖不想讓人知道我要和你談對象——”
她的聲音中便摻了幾分微妙的譏誚:“所以,你是想對我始亂終棄嗎?”
陸守儼低首看著她的笑,她分明就是不得個結果不罷休的樣子,一看就倔得要命。
他開口,聲音是一貫的穩定:“挽挽,我覺得,你需要冷靜一下。”
初挽:“冷靜?”
陸守儼:“你到底年紀還小,可能不太明白自己在想什麼,婚姻是終身大事,不是想一出是一出,更不是為了和誰較勁。”
初挽越發給他笑了:“七叔,我希望你回憶一下那天在南口,你對我說的話,怎麼,才兩天功夫,你就忘記了?”
陸守儼:“嗯?”
初挽:“我說過了,這次過來城裡,我會好好選一個,畢竟對待感情要認真,談朋友找對象不是過家家,我也不能總耍著你幾個侄子玩,對不對?所以——”
她無辜地道:“我就放過了你幾個侄子,非常認真地選擇了你。”
陸守儼看著眼前小姑娘,她一臉得意的調皮,就像捉迷藏時總算逮住人了。
他淡聲道:“挽挽,你這是在玩遊戲。”
初挽:“我當時問你,如果我嫁過來,你是不是會疼我,對我好,會一直照顧我,你可是答應得好好的。”
陸守儼直直地看著她:“對,我答應了,不過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初挽笑道:“可我就是不明白呢…我還小,我不懂呀…”
她這麼說的時候,咬字格外軟。
陸守儼眸中無奈:“挽挽。”
初挽:“七叔,你想想,我父親臨終前,你答應過他什麼?怎麼,要說話不算話嗎?”
陸守儼聽這話,神情微變,眸光倏然落在初挽臉上:“誰給你說了什麼?”
初挽察覺到了,疑惑:“七叔,你害怕我知道什麼?我父親說什麼了?”
陸守儼打量著她,看著她疑惑的眼神,確認她確實不知道,才道:“沒什麼,隻不過提起你父親,我想起過去一些事,更覺得應該照顧好你。”
他垂眸,道:“婚姻大事,彆鬨著玩。”
初挽壓下心裡的疑惑,道:“七叔,我不知道該怎麼讓你相信,我是認真想嫁給你和你過日子的,我不至於好好的拿自己的婚姻大事開玩笑,我是那種不理智的人嗎?”
她歎息:“你說你那幾個侄子,確實都不是太合適,你把你幾個侄子都沒教好,我不滿意,你當然得自己上了,你說是不是?”
她這麼說,明顯有些賴皮,便繼續道:“難道我就這麼不堪入目,我主動要嫁給你,你根本看不上我,恨不得把我推開?”
陸守儼正色道:“挽挽,彆這麼說,你很好,沒有人會看不上你,我當然也不會。”
他頓了頓,才道:“這件事,我也有我的考慮。我知道之前你一直舉棋不定,至少在我看來,你多少有些耍著建時的意思,在南口駐地的時候,你還沒下定決心,其實這也從側麵說明,這件事對你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你做決策的時候受到了各種因素的影響。這麼倉促的決定,是不成熟的,我比你年紀大,閱曆也遠超過你,你考慮不到的,我要考慮到,不然我這算什麼,我算是仗著輩分和年紀來欺蒙誘哄你嗎?長輩看在眼裡,又怎麼想?”
初挽有些意外,不過還是道:“七叔,你想太多了吧?我是那種隨便被人欺騙感情的小姑娘嗎?”
雖然她上輩子是傻了一些,什麼蘇岩京什麼陸建時的,但是那些,她也並不往心裡去。
她圖人家給的溫暖也好,圖一個靠山也好,都不過是各有所圖,她怎麼著也不是那種為了情情愛愛要死要活的小姑娘啊!
陸守儼:“你很聰明,當然不會隨便被人騙。但是這件事你確實衝動了,我希望你能冷靜下,希望給你一段時間考慮,如果覺得不合適,還能有後悔的餘地,這樣除了我們家裡人,沒人知道,也不會有損你的名聲,回頭你可以重新選。”
初挽詫異,笑著道:“七叔,我覺得你實在是有些想多了,我既然能做出這個決定,那就是沒有回頭路,成的話,陸家和初家圓了這一場姻緣,不成的話,那就隻能算了,你非這樣——”
她歎息,很有些遺憾地道:“那我們兩家的婚契隻能毀在你手裡了。”
陸守儼沉沉的眸光落在她臉上。
他看了她半晌,終於啞聲道:“挽挽,告訴我,你到底要什麼?”
初挽仰著臉,黑亮的眸子坦率地看著他:“很簡單,我要你對我好,比對你侄子要好,比對你侄女也要好,比對任何人都要好。”
當這麼說的時候,她咬著唇,認真地道:“沒錯,我是在用婚姻的枷鎖來給你束縛,想賴著你。你可以拒絕,現在,七叔,不要顧左右而言它,說得明白點,不想的話就拒絕我,不然,你知道的,我年紀小,不懂事,我聽不懂彆人的畫外音。”
陸守儼低首看著她清澈眸中彌漫的朦朧。
她是這麼冷靜直白,心思幾乎一覽無餘。
這讓他想起那個年幼的她,她也是曾經這樣睜著一雙剔透的眼睛,告訴他說,她想回家,說她不喜歡永陵村。
陸守儼垂眸,壓下眸中翻滾的情愫,啞聲道:“好,我明白了,如果你覺得自己想得足夠清楚,那就先這樣吧,回頭再看看初老太爺那裡怎麼說。”
他的話實在含蓄,初挽愣了下,仰臉茫然地看他。
初挽:“什麼意思?”
陸守儼視線滑過她的臉頰,之後望著旁邊青磚牆上露出的洋槐花嫩芽,低聲道:“肯定得問問老太爺的意思吧,不然也不算數。”
初挽終於有點懂了。
意思是,他答應就範了?
她困惑地看著他,有些意外。
他拒絕的時候那麼義正言辭,答應的時候卻這麼含糊其辭?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處事和性子,她會以為他害羞了,或者就是存著始亂終棄的心思,先把她騙到手再說!
反正現在他的表態,她是不滿意的,總覺得他隨時想撤退……
陸守儼看她不說話,就這麼歪頭打量著自己,微吸了口氣,淡聲道:“怎麼,又覺得不合適了?”
初挽心裡百轉千回,已經把這事琢磨了好一番。
她開始覺得自己可能犯了一個錯誤。
情場其實和生意場也沒有什麼區彆。無論是談對象還是談生意,本質上麵對的都是人,既然是人的話就有人性的弱點。
在談判桌上,但凡一方露出勢在必得,那就已經輸了,她竟然如此沉不住氣,硬逼著他要一個說法。
這是多麼幼稚的一個錯誤。
雖然陸守儼不是彆人,她相信陸守儼也不至於給自己耍什麼心機,但是她確實心急了,過早地把自己底牌攤出來。
在他身上,她要的不止是一個結婚對象,她貪心,想要他更多。
既然貪心,那就該徐徐圖之。
於是,初挽在許久的沉默後,終究歎了聲:“七叔,其實想想,你說得有道理,雖然我認真想過,才這麼選的,但是這個決定也確實倉促。現在,我們可以先嘗試著相處下,過幾天再看看彼此的想法,我可能會後悔。”
她看著他,誠懇地道:“當然你也可以認真想下你要不要接受,你可以拒絕我,並且我保證,如果你實在不想和我在一起,我絕對不至於跑到陸爺爺跟前告狀,我還不至於這麼死皮賴臉。”
陸守儼深深地凝視著初挽,墨黑的眸子有著平靜到讓人不敢直視的審視。
初挽仰著臉,迎著他的視線,含笑以對。
兩個人距離非常近,當帶著春草青澀氣息的風吹過時,彼此能感覺到對方呼吸的熱度。
過了很久之後,初挽看到陸守儼斂眸,垂下了那薄薄的眼皮,之後,她聽到他略帶了幾分啞意的聲音:“好。”。
——意料之中的回答。
初挽品味著他看似平靜聲調中隱含的情緒,越發覺得有趣。
上輩子她在感情上是一塌糊塗的輸家,或者說根本就是未曾入場的一片空白,這輩子她為什麼不可以嘗試一下?
反正她選擇的這個對象各方麵人品是足夠靠譜的,又有厚重的責任心托底,她怕什麼?
如果兩個人中有一個需要怕的話,那一定是他了。
長輩又怎麼樣,她也可以試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