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作為“小初”,點頭道:“好,我打掃。”
陸守儼:“謝謝曾阿姨,我們會按時完成值日任務。”
一時又道:“我們初來乍到,有什麼事,還得麻煩曾阿姨多指點。”
曾阿姨自然拍著胸脯保證,又提點說:“等回頭天一冷,冬儲大白菜,還得買蜂窩煤,你們年輕人都得多操心,不過也不用總記掛著,到時候我喇叭裡一喊,你們肯定就知道了。”
兩個人自然連連點頭。
一時走出機關大院,兩個人對看了一眼。
初挽笑道:“你從小在家裡,我看也是大少爺派頭十足。”
依陸爺爺的功勳,家裡從來都是大院子警衛員再配上保姆,他又是老來子,上麵有成年的兄長嫂子,下麵有差不多年紀的侄子侄女,什麼事也輪不到他乾。
要不是去了部隊曆練,把他給練出來了,不然他估計五穀不分。
現在,自己出來單獨過日子,已經被傳達室阿姨開始指揮著這個那個了。
陸守儼:“這些沒什麼,我在部隊都是要乾的,就是——”
他略抿了抿唇,有些不可思議地道:“第一次被叫小陸,真有點不適應。”
初挽聽了,差點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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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候,初挽從圖書館趕回機關大院,陸守儼也恰好回來了,丁彩麗趕緊帶著他們過去了她妹妹家。
她妹妹家住在白石橋一處偏僻的胡同裡,走到了胡同根,來到了一處背陰的院子,院子旁邊電線杆上扯出來密密麻麻的電線,屋子旁邊支著木架子掛晾著衣服。
一進家門,有個穿著肥大藍布褲子的女人站在晾衣服,看到他們,忙讓進來:“姐,你可來了。”
女人叫丁彩虹,是丁彩麗的妹。
丁彩麗偷偷摸摸的:“他們不在家吧?”
丁彩紅擦了擦手:“不在家。”
丁彩麗趕緊給丁彩虹介紹了,丁彩虹顯然人生遭遇和丁彩麗差很多,說話做事都局促,很放不開的樣子,隻知道一個勁地讓他們進來:“我給你們倒水。”
丁彩麗:“趕緊拿出來,給人家看看,水就算了,不用倒了。”
那女人忙進了裡屋,很快就拿出來一幅畫。
她解釋說:“這幅畫現在還在我手裡,不過我也不敢輕易拿出去,他們急著找我要,說我不拿出來,就給我好看。”
丁彩麗:“要是值錢,當然不給,這是你婆婆當時給你的!”
初挽打開那幅畫,仔細看過,這是鄭板橋的《竹石蘭蕙圖》,這幅畫可以說是鄭板橋巔峰之作,筆力雄健,力透紙背。
她看了一番後,便詳細地問起來這幅畫最近這些年的種種遭遇。
丁彩虹疑惑,不過照實說了。
丁彩麗看初挽一臉凝重,心裡納悶,不過也不敢問什麼,丁彩虹更是有些慌,用手死死地攥著圍裙。
初挽在重新細細地看過那幅畫後,才道:“這幅畫,曾經值錢過,不過現在不值錢了。”
丁彩麗驚訝:“什麼意思?”
丁彩虹更是慌了神:“是我沒保存好?我,我一直都好好收著,沒敢碰過啊!我藏得好著呢,錦鵬想拿走讓人看,我都沒敢讓他湊邊!”
初挽解釋道:“不是你的問題,這幅畫到了你手中時,已經被人動過手腳了。”
丁彩麗:“那到底怎麼回事?”
初挽細細解釋道:“從這幅畫的宣紙底色以及畫風來看,這確實是鄭板橋的真跡,至少曾經是,這是清朝時候裝裱過的,到了民國,這幅畫的主人又拿去二次裝裱,結果就是在這裡,被人做了手腳。”
丁彩虹詫異:“做手腳?”
初挽:“不同年代,裝裱風格不同,最後一次裝裱,用的是淺米簾紋,這是民國特征。不過就是在那次裝裱,這幅畫被人揭走了,隻剩下一個底子,又用底子給描的。”
這話一出,彆說這丁家姐妹,就是旁邊的陸守儼都疑惑了。
初挽詳細解釋道:“這是一幅清朝畫,那個時候作畫用的宣紙比較厚,少則兩三層,多則四五層。宣紙用墨容易渲染,鄭板橋的畫力透紙背,所以每一層都被浸了筆墨。這幅畫送到裝裱行的時候,被人看出是鄭板橋真跡,便把上麵的層揭下來,此人很貪,看這痕跡,應該是一口氣揭出來三層,揭下來三層後,那三層分彆變為一幅鄭板橋真跡,隻給原畫主人留下一個底子,這個底子的墨跡其實已經非常清淡了,他們怕主人看出其中貓膩,便由行內人按照留下的墨跡來描摹。這種畫,叫魂子畫。”
她望向丁彩虹,道:“這是民國時候的事了,所以這幅畫,早就被人做了手腳。”
丁彩麗大驚:“那,那這幅畫不值錢了?”
初挽有些惋惜地道:“是,如果是第二層或者第三層,也許還有些價值,但這已經是第四層了,被人臨摹過,本身和作偽假畫已經沒什麼區彆了。”
丁彩虹盯著那幅畫,眼淚就一個勁地往下落:“那,那可怎麼辦,我手裡什麼都沒有,錢都在他手裡,我就這幅畫,這幅畫要是不值錢,那回頭他把我趕出去,我真就什麼都沒了!”
丁彩麗一聽,氣得要命:“我早給你說了,他們家成分不行,你還非嫁給他們家,你這些年填補他們家多少東西,跟著他們家吃苦受罪這些年,你說你落下什麼了?你婆婆臨走前,說是對你好,給你一幅畫,結果可倒好,被人家揭走幾層皮了,就剩一個底子!”
她恨鐵不成鋼地道:“現在人家什麼都有了,人家一腳把你踢出去了,你是一個子兒都落不著!你氣死我啊,你說你活了半輩子,活了個什麼!”
丁彩虹嘴唇都發抖,眼淚止不住,捂著嘴在那裡哽咽。
初挽見此,也有些無奈,她說的是實話,實話傷人。
可問題是,這番畫一看就是被揭出去幾層,太明顯了,行內人都能輕易看出來,她這番畫是不可能賣出什麼錢來的。
陸守儼從旁聽著,突然道:“這幅畫,你愛人現在也想搶是吧?”
初挽一聽這話,看向他。
四目相對間,陸守儼眸中有征詢之意,初挽頓時明白他的意思了。
初挽道:“可以。”
陸守儼頷首。
這兩個人這麼一說,那邊兩姐妹懵了:“什麼?”
初挽:“你說吧。”
陸守儼這才道:“既然你這幅畫已經不值錢了,而你愛人又一心想要離婚,現在你所求的,無非是想多少拿些錢財,這樣也不至於以後生活無著,那何不乾脆利用這幅畫?”
兩姐妹頓時茫然起來:“可這幅畫是假的啊!”
陸守儼:“你愛人並不知道。”
丁彩麗猛然想到了什麼,眼睛頓時亮了。
陸守儼解釋道:“既然這幅畫是家裡祖傳的,我相信你愛人一定想要這幅畫,他也萬萬想不到這幅畫早就被人揭走了幾層,那就乾脆請大姐死捂著這幅畫,號稱彆的家產一分不要,隻要這幅畫,大姐越是捂著,大姐的愛人越要搶這幅畫,大姐可以和愛人僵持一番,最後假裝被迫推讓,要求一些錢財,把這幅畫讓給對方。”
丁彩虹都懵了。
丁彩麗卻是高興地一拍手:“哎呀,這個主意好,就這麼乾!咱想法把這幅遭瘟的畫讓他搶走,讓他補給我們錢,這不就行了!”
陸守儼看出丁彩虹是個沒主張的,便把自己的想法仔細說給丁彩麗,丁彩麗是個人精,一點就透,頓時明白了。
丁彩虹沒主見,自然聽她擺布,於是丁彩麗開始教著自己妹妹怎麼辦,陸守儼和初挽也就不管這些事,先回來了。
下午時候,陸守儼囑咐了初挽一番。
初挽聽著,他恨不得把自己按在屋裡,生怕出去被風吹著,也是無奈,便讓他趕緊上班去了。
等他走了,她帶著錢過去銀行,這機關大院就有銀行,實在是方便。
她將那五百塊錢存到了銀行裡。
因為上世的一些習慣,她喜歡把錢分開,一碼歸一碼。
比如陸守儼存的錢,那是家用,可以留著以後過日子,老爺子給的錢,這是長輩對自己的疼愛,她想留著看了高興,花不花的在自己。
至於自己倒賣古董掙的那些錢,是自己以後做生意的本錢。
這三種錢,她是不太想混在一起的。
她把那五百塊單獨開了一個存折存好了,這才出來銀行。
陸守儼上班去了,她一個人在家也沒事,圖書館也不太想去,便想著過去古玩市場逛逛。
不過這會兒,玉淵潭的早市肯定沒了,她略沉吟了下,想起來亮馬橋有一處古玩市場。
以後那是挺大一個古玩市場,現在估計還是雛形,就是一溜兒平房大院,在裡麵偷偷地賣。
這輩子她還沒去看過。
當下便來了興致,坐著電車趕過去。
等到了亮馬橋附近,打聽了好幾圈,才找到了,平房大院裡什麼都有,各年代的瓷器,有款的沒款的,明朝的明顯能賣出價,清朝的就差點意思了。
其實以後清朝五大名窯的瓷器也特彆貴,不過現在大家都覺得那些年份近,乾隆年青花釉裡紅大罐,畫片兒好,挑不出一點毛病,但也就百八十塊,再多是沒有了。
要玩瓷器必須玩大件,大開門的明朝青花瓷,一溜兒擺開,那才叫玩得出彩。
初挽這麼隨意走著,也沒什麼大收獲,這邊主要是瓷器,賣瓷器的都是老江湖了,眼睛毒辣得很,挑不出什麼來。
她已經打算轉身離開了,可就在離開的時候,恰好見有人推著板車進來,板車上綁了幾個罐子,初挽一眼掃過後,人頓住了。
這板車上,竟然恰恰好就有一個她格外眼熟的——元青花大罐。
恰好,就是之前和她擦肩而過的元青花大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