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什麼意思?”楚慕對齊妤揚了揚手中的紙,這是等著他上門來,居然連這些都準備好了。
齊妤沒說話,隻是看著楚慕笑,她背著燭火,笑容看起來有些陰沉。
那抹笑看在楚慕眼中竟是那樣刺眼,他喜歡看齊妤笑,卻不喜歡看她這般笑,上下了幾圈喉頭,楚慕將手上的兩張和離書扔到地上,艱難道:
“你說和離就和離?齊妤你把我當什麼?這段日子以來,你對我難道就沒有半點動心嗎?我千依百順的對你,難道連你半分真心都觸動不到嗎?要你這般,這般迫不及待的將我甩掉?”
齊妤身子發沉發熱,不願再跟他多廢話,冷道:
“王爺自己虛情假意,竟然還想要彆人的真心?未免可笑。”
這話說的楚慕啞口無言,齊妤見狀,趁勝追擊,又道:
“楚肖是一心篤定我不可能愛上你,所以才對你下情蠱,枉顧我的感受;而你卻是明知自己中了情蠱,還對我千依百順,百獻殷勤,希望我愛上你,給你慰藉,哪怕你知道今後你若解蠱會把我拋諸腦後。你們兩個的動機,真的很難說清楚誰比誰更齷齪,如今見我不曾上當,卻一個個反過來怪我無情?”
“我……”
楚慕不想讓齊妤把自己說的這般不堪,可一時又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誠如王爺剛才所言,我做這麼多,就是為了一封和離書。當年王爺不願與我將就這段婚姻,難道我就情願?王爺為了你的攝政王之位,能夠忍辱負重,勉強娶了我回去,可我卻不能就那麼稀裡糊塗的跟你將就。”
“楚慕,我是個就算死也不會將就的人。”
齊妤鮮少情緒激動,今日倒是真激動了一回。
楚慕怒目盯著齊妤看了好一會兒,看著齊妤越來越虛弱的樣子,看著她因為情緒激動而不住起伏的心口處仿佛沁出了一點紅。
確實像她說的,寧死也不願將就。所以,她為了不將就,寧願冒險讓林欽取她的心上血,就是為了給他解毒後,讓他彆再糾纏,她是抱了必死的決心要跟他劃清界限了。
楚慕撿起地上的兩張和離書,將之一點點卷起,放入袖中,說道:
“本王知道了。從今日起,你自由了。再也不用將就我,你可以想乾嘛就乾嘛。”
楚慕緩步走到門邊,伸手將門打開,到底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齊妤。
隻見她虛弱的伏在扶手上,那弱不勝衣的孱弱模樣,讓楚慕心口發疼,在心口重重撫了兩下後,楚慕便頭也不回離開了廳堂。
齊妤的目光一直盯著楚慕離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時,才緩緩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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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京城中發生的大事真是一件接著一件,先是先帝被謀殺一案被立案偵查,然後安國公被定罪,小皇帝被拉下馬,然後又有已經出家了的福寧大長公主拿出先先帝的一紙詔書,擁立了儒王楚策為新帝。
而新帝能順利繼位,據說康王殿下出力尤其多,他在儒王還未稱帝前就主動向群臣表明自己腿腳不便,不會為帝,而後又幫著新帝穩固超綱,所以新帝登基後第一件事,便是冊封康王楚肖為內閣首輔。而後便接連下旨,廢除太後安氏,賜白綾自縊,廢帝年幼,且為天家血脈,著送出宮外幽禁。
而這段時間,朝中大事如火如荼的進行,卻始終不見攝政王楚慕的身影。但攝政王與王妃齊氏和離的消息卻傳遍了大街小巷。
眾所周知,攝政王與齊氏的婚姻乃是源自於先帝的遺詔,為的是讓楚慕儘心竭力的輔佐小皇帝登基,可如今小皇帝被廢,新帝登基,那攝政王與齊家的這樁姻親便是毀了也是人之常情。
望江樓上,賓客雲集。
一個喝的醉醺醺的人在賓客間跌跌撞撞,手裡還拿著一壺酒,邊喝邊走,滿身的酒氣,發髻鬆動,衣衫不整,全然一個浪蕩醉酒的紈絝公子樣,引得賓客們皆對這人指指點點,可那公子卻仿似什麼都沒聽見,繼續在望江樓上遊蕩。
不知不覺間,從望江樓二樓走到一樓,再從一樓直接出門,跑堂的見他要走,想起來他還沒付酒錢,追上去喊道:
“哎哎哎,這位公子,您還未付酒錢呢。”
跑堂上前拉住了那紈絝公子的手臂,那公子腳步虛浮,似乎要倒的樣子,還未開口,櫃台後的掌櫃就趕忙從櫃台後跑出來,一把將跑堂的拉開,對那紈絝公子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公子抱歉,公子抱歉,這小子剛來,不懂事兒。您請您請。”
紈絝公子醉眼迷離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擺擺手,仰頭又喝了一口酒,搖晃搖晃酒瓶子,發現裡麵酒快空了,推開掌櫃的,直接在櫃台上用空瓶換了一瓶滿的,然後徑直離開。
跑堂的等那公子離開之後,才問掌櫃:
“掌櫃,那人還沒付錢啊。”
掌櫃的反身就是一個爆栗子敲在跑堂的頭頂,疼的小跑堂抱著腦袋哀嚎,隻聽掌櫃道:
“下回長點眼力勁兒,那公子想喝多少喝多少,想拿多少拿多少,他想乾什麼你都彆攔著,回頭隻有人來結賬。這種人,咱們可惹不起!走走走走,乾活去!”
小跑堂的納悶的抓著後腦勺,念念叨叨的走了。
而那喝酒的紈絝公子從望江樓出來,一路走,一路喝,一直喝到了熱鬨的朱雀街上,夜裡的朱雀街,滿街掛著燈籠,街上人來人往,歡聲笑語不斷。
他上回來的時候,手裡還牽著個人,那時候,他仿佛牽著全世界,心裡被塞得滿滿;可現在,他形單影隻,整顆心仿佛都給人剜了去,空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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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
突然耳中傳來一聲呼喚,楚慕開始沒察覺,直到肩上給人拍了一下,楚慕下意識的扣住那人的手,一個反手就把人給揪到了跟前兒。
薛玉章被他反剪了手臂壓在胳膊下,疼的直呼救命,楚慕卻毫無察覺,繼續仰頭喝他的酒。
“姐夫,手要斷了,姐夫!是我啊,薛玉章!姐夫你放手啊!”
楚慕被手底下的聲音吵的厭煩,好在聽到了一句‘姐夫’,這才有點反應,他是姐夫……他齊妤家妹子的姐夫。
齊妤……
楚慕鬆開了手,薛玉章如獲大赦,趕忙往前衝了兩步,生怕楚慕再對他動手,一邊揉胳膊,一邊看著眼前的楚慕。
先前他跟戶部衙門的同僚在外麵吃飯,吃完了之後,準備去七寶樓打包一份齊甯喜歡吃芙蓉醉雞,就順道來朱雀街打包了一份,正要回去的時候,在街上和楚慕打照麵而過,本還以為認錯人了,因為眼前這個楚慕跟他印象中的楚慕完全判若兩人。
印象裡的楚慕尊貴,冷傲,高高在上,可眼前這個楚慕,衣冠不整,爛醉如泥,他還從未見過這般頹廢的楚慕呢。便是他從前混賬的時候,也未曾像他這般狼狽過。
“姐夫,你怎麼啦?”薛玉章試探著上前一步。
楚慕不說話,隻盯著他,像是在辨認他是誰,看了一會兒後,又轉過頭去喝酒,那喝酒的架勢,哪叫喝酒,根本就是灌酒啊。
薛玉章沒見著也就罷了,如今見著了,就不能不管,冒著被揍的風險,薛玉章衝上去搶楚慕的酒壺:
“姐夫,彆喝了,瞧你都醉成什麼樣兒了。”
可他哪裡是楚慕對手,搶了半天,連酒瓶子都沒碰到,薛玉章靈機一動,對楚慕道:
“姐夫,酒壺裡沒酒了,把瓶子給我,我請你去喝酒。”
搶酒瓶子沒搶到,這句話倒是管用的,楚慕果然放棄了掙紮,薛玉章趁勢把酒瓶子奪過扔到路邊,然後扶著跌跌撞撞的楚慕去了最近的客棧。
在客棧要了一間雅間,薛玉章用了吃|奶的力氣才把人給扶上樓,累的氣喘籲籲。
讓小二打水的同時,還讓人去買醒酒湯過來。
楚慕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像個戰敗的將軍,薛玉章賢惠的給他擰了毛巾過去,熱毛巾敷在楚慕的臉上,楚慕開始還想拒絕,後來可能熱毛巾敷臉太舒服了,也就乾脆不動了。
薛玉章來來回回給他換了好幾回帕子,才讓楚慕稍稍清醒過來一點。
“哎喲,我的爺,你到底喝了多少啊,這滿身酒味兒,謔,不開窗戶,我都得醉。”
薛玉章這般說著,就要起身去開窗戶,可沒想到身子一動,就給楚慕結結實實來了個熊抱,耳旁響起雞皮疙瘩般的呼喚聲:
“齊妤——齊妤——彆走,彆走。”
薛玉章給楚慕攔腰抱著,楚慕的腦袋還在自己腹部蹭著什麼,薛玉章嚇得一動都不敢動,隻得愣愣巴巴的說道:
“姐夫,我,我是薛玉章,我不是齊妤啊。”
“齊妤——”楚慕像是聽不見,繼續抱著薛玉章的肚子蹭,把薛玉章蹭的惡向膽邊生,手忙腳亂的把楚慕給用力推開,用手裡已經冷掉的毛巾在楚慕臉上蹭了好幾下,恨不得把他的臉皮給蹭掉下來。
“你清醒一點,看看我是誰?我不是齊妤——”
大概擦臉給擦疼了,楚慕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誰,迷迷糊糊間,看見門裡又走進來個人,影影綽綽,像是齊妤,楚慕想也不想就直接撲過去。
“齊妤——”
薛玉章真要給他嚇死了,從小二手裡搶過醒酒湯,就反過來攔住要往小二身上撲的楚慕。
“不是不是,他是送藥的小二,也不是齊妤,哎喲我的老天爺,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彆蹭我身上,我回去沒法兒解釋的。”
薛玉章一邊嫌棄的跟爛醉如泥的楚慕保持距離,一邊又要扶著他不讓他倒在地上,另一隻手還得端著醒酒湯。楚慕身上酒氣衝天,就這麼扶了他一會兒,薛玉章覺得自己身上都滿是酒味了,這要回去給齊甯聞見了,他又得花好一番口舌來解釋,還不知道齊甯信不信。
為了報答這個姐夫的恩情,薛玉章覺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