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下來要怎麼做,齊妤就不方便插手了,畢竟她的人能查到安氏的下落,父親自然也能查到,要怎麼處理這件事,還是得看父親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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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齊振南親自前往宛平過問安氏的事情之際,朝中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康王楚肖遇刺。
據說是在從太師府赴宴回來的路上遭到的暗算,康王府死了六個護衛,傷了十七八個,楚肖被人一劍貫|穿肩胛,好在遭襲的地方離康王府不是太遠,遇襲侍衛發出信號後,康王府兵急速趕來,這勉強把康王救回來,但康王因為傷勢太重,到現在都還沒醒過來。
齊妤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正叫人擺飯,估摸著時間,楚慕該要回來了,可等她飯擺好了,楚慕都沒回,一般這個時候,如果楚慕有事不回,也會提前派人回來說一聲,但今天沒有人回來通報,齊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讓人去問了問,這才知道楚肖遇刺的事情,楚慕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已經趕往康王府了。
“王妃,什麼人敢在京城行刺康王殿下?”明珠和琥珀都十分不解,那些刺客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敢在天子腳下,皇城邊上行刺,是活的不耐煩了嗎?
她們的問題,齊妤現在沒法回答,沉吟片刻後,吩咐道:
“更衣,備轎。去康王府。”
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楚肖遇刺,齊妤都是要走這一趟的。
換了出行的衣裳,坐上小轎,齊妤往康王府去。
韓風和紀舒在王府外麵等候,看見自家的轎子便猜是齊妤,迎上前去,齊妤從轎中走出,兩人行禮,齊妤問:
“什麼情況?康王醒了嗎?”
“回王妃,康王殿下在長庚巷遇刺,太醫先前已經來了,王爺在裡麵。殿下貌似傷的挺嚴重,應該還沒醒過來。”韓風簡明扼要的把情況跟齊妤說了一遍,其他更細節的問題,他們一直守在門外,也是不太清楚的。
康王府的門房將齊妤迎進門內,齊妤在康王府後院看見了負手而立的楚慕,目光低垂,似乎在想什麼,直到齊妤站到他身邊,楚慕才反應過來:
“你怎麼來了?”
齊妤看了一眼醫官們進進出出的院子,問:“怎麼樣?”
楚慕深歎一口氣:“不太好,給劍貫|穿了肩胛,若再偏下幾寸,就是神仙也難救了。”
“你親眼看到傷口了?”齊妤問。
說實話,從聽到楚肖遇刺開始,她心裡就在懷疑,楚肖是在做戲,他那麼精明的人,怎麼可能會讓人把自己重傷到垂危呢?
“看到了。”
楚慕知道齊妤在想什麼,彆說齊妤,就是他剛開始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來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楚肖的傷口,實打實的劍傷,不是作假。
齊妤與他站了一會兒後,才想起來問:“你怎麼在院子裡等,不進去坐下?”
楚慕苦笑一聲:“母妃來了,不放心我。”
齊妤沒反應過來,什麼叫‘母妃來了,不放心我’,想了想後才明白這話的意思,姬氏對楚慕可以說是不信任到了極點,偏心也偏到了極點,同樣是自己的兒子,為什麼差彆這麼大呢?
“楚慕。”齊妤喊了一聲。
“嗯?”
楚慕應聲後,齊妤繞到他麵前,與他目光接觸,一本正經的問道:“你確定,你是母妃親自生的嗎?不會是她什麼情敵生的吧?”
能讓一個女人這麼不信任,甚至討厭親生兒子,齊妤實在想不明白理由,隻能懷疑楚慕不是親生的。
楚慕原本心情還挺壓抑的,被齊妤這句話給逗的直接翻了個白眼,見她嘴角噙笑站在自己麵前,夜色中,眸色燦若星辰,楚慕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齊妤下意識往後躲去,被楚慕長臂一伸,直接把人摟到了懷裡。
齊妤意思意思的掙紮了兩下,見楚慕緊鎖的眉頭解開後也就不鬨了,說道:
“再等一會兒,若是母妃還不讓咱們進去,那咱們就回府吧。”
既然姬氏對楚慕沒有半點信任,那楚慕就算在這裡等到天荒地老也沒用。說不定反而還要讓姬氏擔心楚慕是不是彆有所圖。
楚慕明白齊妤的意思,點頭道:“好。”
兩人這邊正在說話,就見主院出來一位嬤嬤,來到兩人跟前行禮,說道:
“王爺,王妃,太貴太妃請兩位進去說話。”
這位是姬氏身邊伺候的嬤嬤,她出來傳話,那就說明是姬氏想要叫他們進去了。
楚慕和齊妤對看一眼,兩人相攜而入。
康王府的主院寢房內依舊圍繞著不少太醫,姬氏已經從內間出來,背對著齊妤和楚慕,叫人看不見她臉上的神色。
“母妃。”
兩人來到姬氏身後行禮。
姬氏沒有回答,一隻手撐在桌沿,骨節微微泛白,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齊妤見狀,上前一步喊道:“母妃,不知康王殿下傷勢如何了?”
楚慕跟姬氏的關係一直不好,若她不開口的話,這對母子也不知道要這麼乾對峙多久。
“哼,他傷勢如何,你應該去問他!”
齊妤等了一會兒,等到了姬氏這句話,一時沒反應過來,身後楚慕倒是敏感,立刻上前問道:
“母妃這什麼意思?”
楚慕一開口,姬氏就像是被點燃的炮仗般,瞬間跳了起來,猛然轉身指著楚慕道:
“我什麼意思,還要我說的更清楚一點嗎?你敢說肖兒這般不是你派人下的手?你與他在朝堂上政見不合,私底下積怨頗深,我卻從未想過你會喪心病狂到對他動手,你究竟還有沒有良心?”
姬氏的聲音在廳內穿透,此時此刻,她情緒激動,已經顧不上自己說的這些話適合不適合,或者會不會被外人聽見了。
齊妤沒料到姬氏居然會懷疑楚慕,隻見楚慕也是一副驚愕的神情看著姬氏,眼底帶著些許悲傷。
齊妤覺得接下來他們母子要說的事情可能不太能讓外人聽到,便屏退了廳中伺候的所有人,叫人將門窗儘數封住,幸好這主院夠大,太醫們都在內間診治楚肖,內間和廳還隔著間書房,把門窗都關上以後,還算隱秘。
“母妃……懷疑是我對楚肖下手?”楚慕瞪著姬氏,聲音略微顫抖。
忽然楚慕笑了,沒由來的笑了起來:“我在母妃的心中,便是這樣的人嗎?”
“以前我覺得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可現在我不知道了。你心裡究竟還有沒有一絲一毫的兄弟情誼?”姬氏態度不變質問楚慕。
楚慕垂下眼眸,轉過身去沉吟片刻後,冷聲對姬氏問:
“母妃覺得是我派人刺殺楚肖,可有什麼證據嗎?”
姬氏被楚慕問的愣了一會兒,說道:“先前肖兒醒來過片刻,我問他是何人所為,他奄奄一息的告訴我,是你!這還有什麼好質疑的嗎?”
楚慕被這句話氣的再次發笑,齊妤不禁問:
“母妃,您是因為楚肖的一句話就懷疑楚慕,不是因為有其他什麼證據?這樣未免有失公允。”
姬氏如今恨極了楚慕,連帶齊妤的話也聽不進去:
“肖兒傷的快要死了,難道他在生死關頭還要說謊誣賴人嗎?”姬氏忽然指著楚慕道:“他就是個冷血的性子。”
齊妤真的不懂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偏執成姬氏這樣。
楚慕深吸一口氣,似乎懶得再說什麼,對齊妤招招手,道:“不用說了,回去吧。”
齊妤看到楚慕眼中閃過的悲傷和絕望很快被掩藏起來,心尖忍不住犯疼,為什麼同樣的兒子,一個占儘母親的愛,另一個卻連身為人子最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
齊妤往楚慕的方向走了兩步,卻還是停住了,轉身對著姬氏:
“母妃,楚慕究竟對您做了什麼,以至於讓您認定他是個冷血的人?就因為他在被順王威脅的時候,枉顧楚肖嗎?楚肖的腿究竟有沒有問題,相信母妃比任何人都清楚,您不去怪楚肖勾結順王,意圖篡位,反而去責怪楚慕沒有救他,這實在沒有道理。如果楚慕當時顧及了楚肖,說不定他現在已經被楚肖和順王聯手殺了,這是您希望看到的嗎?若是這樣想來,究竟是你們冷血還是楚慕冷血?”
齊妤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姬氏愣愣的看著齊妤,似乎沒有料到齊妤會當麵來跟她翻舊賬。
“您用不著再以什麼母子情誼和兄弟情誼去約束楚慕了,那些東西你們自己就沒有,憑什麼要求他呢?”
姬氏的臉色煞白,怒目瞪著齊妤,露出像是今天第一次認識齊妤的表情。
“你,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覺得我冤枉他了?那若不是他,我問你還會是誰?如今的朝廷之中,他最恨誰?不就是康王楚肖嘛,隻要把這個眼中釘除去,他手上的兵權才能固若金湯。”
過了好半晌,姬氏才想起來反駁,並且自以為一針見血的說到了重點。
“我的兵權需要靠殺楚肖來穩固?你未免把楚肖看的也太高了。或者說,你把你自己看的太高了。你們的存在,還真威脅不到我的兵權。”
楚慕把想要繼續為他與姬氏辯駁爭吵的齊妤拉到身邊,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緊緊捏著,齊妤似乎能感覺到他手心的顫抖。
“我之前還在疑惑,這京城裡究竟誰那麼大膽,敢在皇城腳下行刺當朝王爺,現在全都明白了。不過一出拙劣的苦肉計罷了。”楚慕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暗啞,像是自言自語般,毫無生氣。
他這話刺激了姬氏:“什麼苦肉計?他難道會用自己的性命來跟你演苦肉計嗎?你不願意給兵權便不給,沒誰逼的了你,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呢。”
楚慕冷笑:
“他願意死就死好了,你願意心疼就心疼好了,與我有什麼乾係 ?母妃你三句話不離兵權,你就這麼想要我把兵權交出來?可這兵權當年我是怎麼得到的,彆人不清楚,難道母妃您還不清楚嗎?”
姬氏恍然一副受到刺激和驚嚇的表情,顫抖著雙唇道:“你,你知道些什麼?”
楚慕不想與她繼續打啞謎了,直接承認:“我知道一切。你們當年做的肮臟交易,我全都知道。”
“皇叔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喜歡你,因為一句‘喜歡’,他被你們這些毫無廉恥之人裹挾了一輩子。您以為自己有多高貴?您心愛的男人為了皇叔的兵權,為了穩固他的帝位,用家國大義包裹了一堆甜言蜜語,將您送到皇叔的床上去,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您生下了我,您真以為他是因為愛您才容忍我的存在嗎?天真!不過是因為我的存在,能讓他更好的挾製皇叔罷了。”
姬氏被氣得渾身顫抖,憤怒的尖叫:“你住口!”
楚慕卻恍若未聞,繼續放話:
“我今兒把話撂這兒!中州的兵權,永遠隻會在我楚慕和我楚慕的兒子,孫子手中,想要我把兵權交給你們這些惡心的人,就是死十個,一百個楚肖也休想!做夢去吧。”
楚慕的聲音在廳裡傳開,一字一句皆撞擊著齊妤和姬氏的耳膜,齊妤是震驚,姬氏是震驚加惱怒。
原來楚慕和姬氏母子不和的背後,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駭人聽聞的密辛,楚慕口中的皇叔指的肯定是前中州軍統帥,大楚國前攝政王,乃是先先帝的同胞哥哥。
怪不得姬氏對楚慕這般態度,可她憑什麼?明明做錯事的是他們,從頭到尾,最無辜的是楚慕啊。他什麼都沒有做,從出生開始,就夾在那三個大人之間,受儘冷待,度過了一個惶惶不安的童年和少年時期。
“我讓你住口!”姬氏尖叫道:“是他的錯,就是他的錯!若非他對陛下開口,陛下又怎會兩難?他明知我心係陛下,卻還一味強求,是他!是他毀了我的一生!”
姬氏雙眼透出血絲,狀似瘋魔般指責。
“真想讓皇叔看看您現在的樣子,我真為他感到不值,竟然喜歡上您這樣一個自私自利,是非不分的女人,在我看來,您遠遠配不上他。”
楚慕今日是打算把一切都跟姬氏攤開了說,毫無保留。
他已經受夠了,受夠了被誤解,被不信任,被傷害。憑什麼他要承受這些?明明悲劇和錯誤都不是他造成的,他忍了這麼多年,對姬氏始終保持尊敬,但今天,他忍不下去了。
因為剛才他看見了齊妤為他據理力爭,突然就醒悟過來。從前他可以不在乎,可以忍,但現在不同了,他有了齊妤,他不想齊妤跟他一起忍受這些不公對待。
而說著說著,有些話就再也藏不住,噴薄而出,他要把自己這些年的感受全都說出來,哪怕會因此對姬氏造成傷害,但他很清楚,歸根結底,這些傷害都不是他造成的。
姬氏把她這一生的不高興,不開心,全都推到了皇叔身上,好像隻要把一切都推到皇叔身上,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憎恨了。就好像對待楚慕一樣,明明決定把楚慕生下來的是她,可在楚慕被生下來以後,冷落疏遠楚慕的也是她,她自己沒有儘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卻不說自己有錯,反而把罪責推到了當年還是個孩子的楚慕身上。
她怪自己被毀了一生,卻從未為改變自己的不幸而做過任何改變和努力。
“我讓你不要再說了!”姬氏憤怒到了極點,臨近快要崩潰的邊緣。
在廳中環顧一圈,看見東邊牆上掛著一把劍,憤而上前,抽出長劍就對著楚慕砍過來。
楚慕和齊妤都沒有料到姬氏會偏激成這樣,楚慕愣在當場倔強的一動不動,似乎想用這個方法做最後的確認,虎毒不食子,直到今日,楚慕依舊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母親對自己當真沒有半點感情,他就那麼直挺挺的站在那裡,等著姬氏手中劍刺過來。
齊妤在旁邊焦急萬分,手被楚慕緊張的捏著,越來越緊,姬氏越來越近,楚慕卻還是紋絲不動,眼看姬氏的劍就要砍到他身上,齊妤來不及多想,轉過身擋在楚慕麵前,抬起另一隻自由的手臂,擋住了姬氏的劍。
劍身劃破了齊妤的外衣,劃破了她小臂上的皮|肉,鮮血頓時染紅了她的衣袖。
姬氏被連人帶劍甩倒在地,楚慕將齊妤摟著轉了一圈,彎下身子,緊張的去看她手臂上的傷口。
先前他就是一個遲疑,沒想到最終卻傷了齊妤。
姬氏倒在地上,看著血從齊妤的手臂上掉落在地,瞬間也懵了,被楚慕踢掉長劍的手到現在還在發麻,這孩子在緊要關頭,也沒有想過傷害她嗎?可是她卻好像已經傷害了他好多好多年。
姬氏看著楚慕把齊妤抱起,頭也不回往門外衝去,姬氏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好像突然意識到,楚慕今天走出這個門,從今往後就再也不會對她回頭,姬氏喊住了他:
“楚慕。”
楚慕抱著齊妤的腳步微微一頓,沒有回頭說了一句:
“不管您相信不相信,我沒有派人殺楚肖。等他醒了您告訴他,我就算是叛國另立南楚,也絕對不可能交出中州兵權的,讓他不必再利用您白費心機。從今往後,您自己多保重吧。”
說完這些,楚慕不等姬氏回應,就抱著齊妤果斷離開。
姬氏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看著早已空無一人的門口,久久未曾反應過來,還是在內間診治的太醫出來尋人,才看見跌坐在地的姬氏,將之扶了起來。
“太貴太妃不必太過擔心,王爺的傷雖然看起來嚴重,但並未傷及要害,先前昏迷應該是失血過多造成的,隻要好生調養些時日就能恢複。”
太醫對姬氏回稟楚肖的病情,姬氏腦中有些混亂,問道:
“你們先前把他說的快死了一般,現在又未傷及要害了?”
太醫不懂這位看起來有些魔怔的太貴太妃這話什麼意思,謹慎答道:“先前臣等隻是看了外傷,並未細查,現在已經查好了,王爺確實未傷及要害。太貴太妃難道不高興嗎?”
姬氏哼哼一笑:“高興。他沒事,我當然高興了。那些刺客還真有準頭……”
說完這些,姬氏便歎息著往外走去,太醫在後麵喊她:“王爺已經醒了,太貴太妃不去看一眼嗎?”
姬氏恍若未聞,失魂落魄的徑直往前。回想她這一生,當真可笑,全然被人牽著鼻子走,沒有一日是為自己而活。
她難道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被心愛的男人送出去的嗎?她當然知道,隻是不敢麵對,因為害怕失去。
那個對她強取豪奪的男人不止一次提出要帶她離開皇宮,要在外麵給她尋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她從未聽進耳中,隻覺得那是他想要掌控自己的手段。
楚慕這個孩子的出生,她以為是意外,後來才知道是她心愛男人故意縱容,有了孩子,他才能更好的控製……這些道理,她都知道,都明白,卻一直不敢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