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都不喜歡。誰會喜歡一個逃亡之地呢。
可易晚這句話讓他的心裡驟然間動了動……薄絳淡聲道:“我看起來很討厭我的身體嗎?”
易晚沒有避免回答。
“嗯。”他說,“很討厭。”
雨總算小了。秦雪心也悠悠轉醒。在看見自己如今的境況時她差點尖叫一聲,卻被薄絳涼涼的眼神堵住了。
“薄信原本想把我們兩個醉酒的人關在一起,還找來了記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你可以自己想象。”
薄絳懶得解釋太多,可秦雪心已經煞白了臉。在圈子裡摸爬滾打多年的她當然知道被記者拍下這些事情的後果。即使薄信原本想陷害的是薄絳,她作為其中的“受害者”也會被潑上一盆又一盆洗不乾淨的臟水。
甚至於會毀掉她的整個事業與人生。
她幾乎是渾渾噩噩地被兩人帶出了薄宅。秦雪心的助理等在汽車旁,急得要發瘋。在即將被帶上汽車前,她忽然含著眼淚,向著易晚看了一眼。
“是你救的我?你為什麼要救我?”她說。
我不是害了你麼?你為什麼要救我?
易晚隻是搖搖頭,對她的助理道:“把秦姐帶回去吧。”
汽車發動時,秦雪心還坐在轎車上哭。她的腦袋很混沌,像是一切的東西都在告訴她、這一切原本是不該發生的。遠處是大失所望的狗仔們,沒有拍到任何刺激性新聞的他們正在和隻被拍到醉酒失態的薄信爭論。像是好好的、原本該有起承轉合、主角的高光與配角的落幕的片場被打斷了。
可就在汽車駛離時,秦雪心拉下車窗,忽然對易晚呼喊。
“我會記得的!”她說著自己也無法理解、卻像是驟然從心底裡發出的聲音,“我會記得你救了我這件事……我會報答你的!”
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說“會記得”,可她知道,有眼淚從她的眼裡湧了出來,像是某種枷鎖被解開了一點。
易晚對此沒有做出任何反應。薄絳看著他們的身影,淡淡道:“你明天還要拍戲吧?我讓人開車送你回去……”
他難得地在這個時代有了想和人交流的興趣,不過可惜,時間太晚了。
汽車停在了兩人身邊,閃了閃車燈。
“不勞薄家送客了。”車窗裡的男人說,“我等了你很久,易晚,我們走吧。”
在看見來人後薄絳下意識地便要反駁。可易晚卻開口道:“薄絳,沒事的,我和喻老師一起回去吧。”
“劉哥說過,讓我派人送你回去。”薄絳冷淡地看了笑容溫和的喻容時一眼。
易晚:“沒關係的,喻老師他……”
薄絳:“易……”
易晚:“是個很單純的男孩。”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露出了被雷劈過的表情,易晚就在這時趁亂上了汽車。
在上車時,他感受到一下閃光。易晚轉頭,看見一個狗仔鑽進汽車裡,跑掉了。
薄絳也看到了那個狗仔。他於是道:“不用管他,我們都是男子,又何懼花邊新聞編造。不過易晚……”
易晚沒有接受他的開口阻止,坐著汽車飛快地逃離了現場。
“給你。”在汽車駛上公路後,喻容時遞給易晚一個溫熱的瓶子。
易晚打開瓶子,便發現裡麵裝的居然是紅棗牛奶。
他喝著牛奶,像是神遊般地說了一句:“其實在這個世界裡,男子與男子被拍到,便更容易有花邊新聞編造……”
“易晚。”
“嗯?”
“其實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去幫秦雪心。”喻容時平穩地開著車,口中道,“她害過你。”
“嗯。”
“你也不為薑北的落幕而高興,不是麼?”
車行駛至高架橋,橋下是流光溢彩的人間。高樓幢幢,每個窗口裡都居住著一戶人家。易晚看著那暖黃的燈光,手握著手機,忽然開口了。
“喻老師,”他說,“你覺得薑北應該去死麼?”
喻容時頓了頓。易晚又道:“你覺得秦雪心應該去死麼?”
“……你曾經因為薑北受害。”
“我曾經……”易晚開了個頭,卻並未說出接下來的話,他頓了頓道,“對,我曾經被很多他的粉絲辱罵過。她們希望我死亡,退出娛樂圈。在那時的她們的眼中的我,也與如今旁人眼中的薑北無異。”
“如今薑北倒台了,看著他被扔水瓶,我也並不覺得開心。”易晚淡淡道,“秦姐她……也並不至於去死。我並不喜歡她,她做錯了一些事,但有時候我覺得不必這樣發展下去。就像……”
我希望。
高架橋之下的每一棟樓、每一個窗口中。
每一個有著昏黃燈光的家庭中。
都能住著生活著的、真實的人。
易晚抱著懷中的屬於薄絳的畫作,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他希望那些窗口中也有屬於他自己的、不受水漲船高的拍賣價而通貨膨脹的、因此房貸再次大幅度增加的……
他自己的房子。
想到這裡,他又抱緊了薄絳的畫作。
汽車還在平穩地行駛。喻容時說:“接下來你也引起薄絳的注意了。不過還好,這次事件不是由他謀劃的,你也沒有得罪他。”
“我感覺你有些生氣,喻老師。”易晚反問道,“您能告訴我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