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總被空氣毆打的場景不僅擊碎了她的少女心,還擊碎了她的三觀——塔羅少女趙歌手是一名純粹的唯物主義者。她根本無法理解傅總到底是在被什麼她看不見的東西打來打去!
比趙歌手晚些抵達的女作家:……
三隻魂靈你一言我一語地咒罵著,把為了躲避鬼物而慌不擇路地跑進祠堂裡的傅齊聲揍了個遍。從他們支離破碎的言語中,女作家大概明白了這三人之間的關係。
這三隻靈魂自然都是傅總所編造的故事裡的三位主角:養小姐、四小姐和三少爺。隻是他們之間的關係比起傅齊聲所編纂的鬼故事中他們的關係,可謂是大相徑庭。
在傅齊聲所編撰的故事中,養小姐戀慕大少爺,卻隻能嫁給三少爺。她為此發瘋並虐待大少爺的妹妹四小姐,並最終身著紅衣上吊自殺。可在真正的故事中……
養小姐和四小姐才是一對。而三少爺,則是個斷袖。
四小姐體弱多病,性格柔軟,養小姐則從小潑辣明豔,最在乎的便是家裡的四小姐。女孩子們之間的友情變成了依賴,又漸漸地變成了百合花開的愛情。在那個遙遠的時代,這份離經叛道的感情注定為世人所不容。傅家在隱約察覺了這一點後,便決定把養小姐和四小姐分彆嫁出去。
在她們絕望時,另一個人出場了。這個人便是三少爺。三少爺同樣有自己的愛人,這名愛人已故,且是一名男性。同樣失去過愛情的他被兩人之間的情誼打動。為了幫助這對苦命的愛人,他自願充作掩護,娶養小姐為妻,讓她可以留在傅家之中。
不過這些年輕人們的籌備最終還是被傅家發現了。傅家發現養小姐與三少爺從不同房,三少爺的相框裡則夾著死去的同學的照片。最終,在重重壓力之下,養小姐剛烈地選擇了自殺明誌。在她之後,四小姐和三少爺也逐一因心緒不寧而重病去世。
在當事三人逐一死亡後,傅家也終於對這些孩子們變得寬容了起來。他們在立下祠堂的同時,也在祠堂中豎立了這三個人的牌位。當然,老一輩的固執依舊讓他們將養小姐的牌位放在三少爺的牌位旁,四小姐的牌位則孤零零地立在一邊。
“……所以沒有什麼三角戀,沒有什麼雌競,隻是三個人無法反抗那個時代與那個家族的悲情故事而已。”
不過這也足以見得這三人對於傅齊聲的憤怒。尤其是兩個女孩子。百合之愛被胡編成搶男人,可不得讓人被氣得天靈蓋都豎立。
傅齊聲在祠堂裡滾來滾去。眾人的心情也隨著他滾來滾去。趙歌手和攝影工作人員目瞪口呆地看著祠堂中的場景,隱約間,他們覺得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傅齊聲應該是風度翩翩、勝券在握的。他應該坐在世界的頂端,手裡掌握著世界經濟的命脈,羽扇綸巾,少年風流,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沒有任何公司或利益集團能夠撼動他冷漠麵龐之上的麵具,唯一能讓他走下神壇、並為之動容的隻有愛情。
可現在呢?
……是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打開方式不對嗎?
“傅總……”趙歌手在慌亂中蹲下,試圖扶起傅齊聲。可傅齊聲隻是捂著腦袋,尖叫道:“滾!”
他瞳孔渙散,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趙歌手咬了咬唇,感到難堪與憤怒。
安也霖也盯著傅總。那一刻,他似乎聽見了某個世界意識的尖叫。那個聲音氣急敗壞而無可奈何,原本刺激著他太陽穴的、如被電擊般的疼痛也漸漸減弱了。
他的自我意識再度占據了他的周身。易晚就在這時拍了拍他的肩膀:“也霖,你應該多笑笑的。”
於是安也霖笑了。
他看著滾來滾去的傅總,捂著腹部開始大笑。他笑得那樣開心,以至於聲音嘶啞、音調尖利、但又確實是笑聲,而不是在極度委屈下被強裝出來的不在意。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牢籠快破了。
安也霖在那一刻仿佛聽見了鎖鏈崩裂的聲音。另一個從海水中走出、並逐漸突出的嶄新的他掙脫了這份牢籠。
可隻是這樣還不夠。
趙歌手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半晌,她聽見安也霖輕輕道:“這棟房子裡應該還有一個東西的。他欠我的、應該還給我的隻是這件東西。”
“如果他說他愛我,他也必然會將那件東西一起找回來——因為,我曾經那樣在乎它。”安也霖輕聲道,“我現在就去找它。”
“安哥,彆出去,這外麵到處都是鬼……”
攝影師不知道安也霖要做什麼。他隻看見對方轉身,以決然的姿態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快,像是潔白的衣角要擺脫空氣中的灰塵,像是嶄新的球鞋想要擺脫曾經粘附在鞋底的泥巴。攝影師目瞪口呆,直到他聽見易晚開口道:“不用管他。”
這四個字淡然、冷靜、疏離、分隔。它不似任何溫和的叮囑,更像是隔絕世外之人對世內之人的期待,也像是一件事情既已完成,便可不問結果。
祠堂裡的鬨劇還在持續。易晚從祠堂中走出。他眼眸漆黑,隱約覺得有一道來自高維的目光正在掃視這座洋樓。
並似乎短暫地、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他被發現了。
在試圖撥動秦雪心的人偶線時,易晚可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強烈的、來自高維的反應。
易晚也越走越快。趙歌手隨其離開,始終緊緊地跟著他的腳步。在被傅齊聲推開後,她一直尷尬地站在角落裡。直到易晚和安也霖分彆出去後,她才如恍然大悟般地跟了上去。
直覺與推理告訴她,所有的異常都與易晚和他的隊友脫不開關係!
趙歌手恨得牙癢。看安也霖的模樣她就知道,傅齊聲丟了這麼大的麵子,說好的給她的尾款、和安也霖成功複合後會給予的巨額獎金也因此沒戲了。
總裁的巨額,都是真的巨額。
於是她不甘心地跟著易晚,試圖尋找最後進行翻盤的機會。
易晚一路直行,像是在與那道意圖鎖定他的目光賽跑。他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終於——
“哥醒了!!!快讓我拯救世界!!!”
一反常日的懶洋洋的、欣喜若狂的聲音由房間中響起。易晚停下腳步,聽見池寄夏帶著小得意的笑聲:“這還是我第一次嘗試在夢裡學習一些東西,不愧是我……等等,薄絳你怎麼在這裡?”
他的聲音裡透著濃厚的目瞪口呆,像是在大夢一場幾十年過去,已經不記得自己入睡時身邊曾坐著什麼人。
“……剛剛你入睡時,讓我等在你的身側。”薄絳的聲音微涼。
池寄夏:……
那道試圖黏著在易晚脊背上的目光終於消失、並投向房間之內。易晚終於也停下腳步。
安也霖,池寄夏,丁彆寒……他在這棟房屋裡所應該做的舉措都已經做過了。所有的混亂也已經被引發了。如今,也差不多該是收稍的時候了。
隻是……
一聲冷笑自易晚的身後響起。易晚回頭,所看見的竟是趙歌手。
這裡是監控死角。
“我當是怎麼回事,原來是這樣啊。”
黑發綠裙的女子站在牆邊。她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似的,冷冷地看著易晚:“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是不是你們的團隊安排的?那些新來的‘鬼’是不是你們找人安插進來的?剛才傅總出醜,是不是安也霖的算計和報複?你們團隊和節目組私底下是不是也有什麼合同、或者約定?”
易晚蹙了蹙眉,沒有回答。
見易晚不回答。趙歌手又冷笑道:“你彆和我裝傻,大家都是娛樂圈裡的,你裝什麼木頭呢。我和傅總簽了合約,知道這棟房子裡根本沒有什麼鬼——現在綜藝也亂了,傅總的形象也毀了,我的合同也失敗了。我們開門見山地談一談吧,易晚,彆讓我輸得這麼憋屈。這場節目底下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策劃與陰謀?”
易晚的始終不回答讓她大為光火。其實這事兒生氣也沒什麼道理。易晚他們有彆的籌劃擋了她賺錢的路、把綜藝弄得亂七八糟,這也隻是簡單的商業競爭。可趙歌手方才還被滿心想要討好的傅齊聲當著眾人的麵拂了麵子,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她向前又走了一步,卻發現易晚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背後,就像她背後正站著什麼人似的。
趙歌手:?
易晚:“你背後有……”
“彆拿那一套糊弄我。”趙歌手冷笑,“這棟房子裡有沒有鬼,難道我不比你更清楚。”
說著,她回過頭去,隻見一個衣著襤褸、渾身滴水的女人正站在她的身後。趙歌手嗤笑一聲道:“又一個特效演員?扮演得還挺逼真的啊。”
她順手就去拉那人的衣服,衣料入手卻是一片黏膩。趙歌手低頭去看,然後……
“啊啊啊啊啊——”
她拉下了一塊衣料,和黏著在衣料上的、紅黃交錯的……
那人的皮膚!
“啊啊啊啊——!!”
她向後摔倒、落在了地上。
不多時,慘叫奔跑著、涕淚橫流的趙歌手也出現在了監控畫麵中。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們看著監控視頻,陷入沉默。
那個曾用趙歌手來拉踩易晚的藍樺粉更是尷尬到快要窒息。
慘叫聲、鬼怪遨遊、無差彆對人進行驚嚇的聲音依舊響徹整座洋樓。易晚平靜地看著趙歌手狼狽逃竄的背影,低下身,撿起了那張被趙歌手不小心落下的、她與傅齊聲一起簽下的合同。
他用手指小心地揉平了上麵的褶皺,眼神安詳。洋樓裡的人還在奔跑或被鬼物追逐,每一個攝像頭都記錄下了這歡樂的場景。
這就是屬於傅齊聲的追妻火葬場片場的最終結局。
不過……還不夠。
丁彆寒大概已經到地下室裡去拯救王主持了吧?池寄夏和薄絳也被鬼物引開,傅齊聲正倒在祠堂裡,半死不活。
在鬼物叢生的洋樓裡,出現監控失靈的走廊,也很正常吧?
易晚於是終於從角落裡走出。他進入監控失靈的二樓走廊,素日裡被嚴密地鎖上的、傅總的書房此刻因他慌不擇路的逃離而袒露得像是巴黎。傅總公司的文件被淩亂地扔在書桌上,易晚戴著手套,小心地進行翻閱。
他多年來對股市的關心、這兩個月來對傅總事業的關心終於初見了成果。
他終於找到了他所需要的那份文件。傅總在重生後急於求成、進行了許多短線操作,其中不乏有許多媚上欺下的違法操作。他隻將那些文件拍下,小心地用一部嶄新的手機、一個陌生的郵箱,將它發到了傅家的另一名子弟的郵箱裡。
懂得用百度搜索總裁家譜、了解豪門恩怨八卦,也是每個路人的技能。
在做完這一切後,易晚悄聲無息地從傅總的書房裡出來。樓下很熱鬨,他聽見王主持的慘叫聲。
似乎丁彆寒終於把他從地下室裡救了出來。
“……他家的冰箱裡有人頭,他囚禁了我,這是非法□□!!報警!!我要報警!!!”
“他報名參加這個節目空降劇組,其實就是為了找人,引君入甕……”
“天,他好愛王主持。豪擲5000萬居然隻是為了囚禁他……虐戀情深啊這是……”
在一切混亂的紛擾中,易晚站在樓梯上往下看。他眼眸很黑,皮膚很白,有風吹起他的劉海,他俯瞰著這一片由他製造出來的、發生於這座洋樓中的混亂。
直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將他狠狠地拖到了一邊去。
易晚抬頭時才發現有個人頭氣球正懸在他方才所站的位置上空。氣球凝視著他,咧開的嘴角惡毒猙獰。狠狠抓著他手臂的人是喻容時。平日裡看起來脾氣很好的男人抿著唇,眼眸裡隱隱有玻璃碴子般的微光。
易晚由著他把自己拽到監控死角。喻容時似乎發現了什麼,有些沉默。可他最終選擇上上下下地觀察了易晚一遍,最終道:“你先在這裡等著,一會兒會有人來收拾這些鬼……”
“那些人會把非法拘禁王主持的傅齊聲帶走麼?”
“……會的。”
他們一問一答,卻像是始終打著心照不宣的啞謎,始終不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口。喻容時靜靜地看著易晚的發頂,易晚安靜地看著他,像是一隻溫順的小動物。
喻容時於是最終歎了口氣道:“這座屋子、這場節目可真倒黴,那些鬼也在屋子裡到處逃竄……”
“不倒黴。”易晚說,“因為……”
“是我乾的。”
他握住喻容時始終握成拳的左手。易晚的手指很涼、且修長,於是很輕易地便能將那隻比他大的拳頭鬆開。幾枚枯枝與木炭的殘骸灰燼於是便從他的指間落下,進入他的手心。
喻容時垂眸看著易晚的手指。易晚的手指細白修長,像是能解開或合上世界上的所有鎖與秘密。
“……這沒什麼,你是個很有正義感、很善良的人。你做所有事情的目的,都是為了伸張正義。”喻容時笑笑道,“安也霖和傅齊聲之間有些糟糕的糾葛,是麼?就像是麵對薑北、麵對秦雪心、麵對其他人時。彆怕。”
他想了想,補充道:“不過這些事情還不足以給傅齊聲造成麻煩。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和我說說,他都做過些什麼事。我會想辦法找到他犯罪的證據,把他送進監獄……”
喻容時總是這樣。易晚想。
他像個少年一樣,對於自己所喜愛、所認可的人隻有無底線的包容與信任。他信任那一夜的星空,信任那一夜最終停滯的雨,信任那散發著濃濃熱氣的煮丸子。因此他信任易晚的一切舉措都是出於執行正義的真心。
所造成的混亂,則隻是無心的副產物。喻容時曾經激烈而多疑。可隻要他肯相信一個人,他就會把任何的疑問與不端都壓下。
“……這些鬼物的處置會有些麻煩。下次遇見這種事情時,可以先聯係我。我虛長你幾歲,能接觸到的資源也更多。比如傅齊聲的事,我可以……”
於是易晚無聲地看著他。喻容時又想摸摸他的腦袋,卻看見易晚無聲地笑了。
“如果我說,我原本就覺得以這種方式來處置這些事情……很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