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開嘴,看著薄絳,眼神中儘是嘲諷。
“易晚,這就是你的第一個隊友。”
“如果他接受自己的標簽,接受自己的古穿今和學霸定位。他本可以很好地活下去——作為娛樂圈的學霸,作為薄家的少爺。他不會缺乏物質,不會缺乏名聲。可他偏偏要做自己。”
“是死亡更加痛苦,還是做自己更加痛苦?有時候真實的人生遠比虛幻的標簽更可怕。因為做自己即是死亡。”
……
易晚在無儘的走廊中穿行。終於,他抵達了回字形的天井旁。
上上下下的“回”字無窮無儘。易晚低頭向下看,白晃晃的地板讓他眩暈。他抬頭向上看,刺眼的陽光讓人看不清去處。
可他知道一定有東西在那裡。
他眯著眼用力地去看、使勁地去看——就如他還是沈終時那般。他的瞳孔被強光刺激,一切都變得重影模糊。但終於——
他看到了!
“……屍體。”
當灰宮站在易晚身後時,他聽見他輕聲道。
那是一具女人的屍體。
女人的屍體支離破碎。她的手臂、雙腿都斷成了一截一截的,在強光下由於過於非人而呈現出人偶般的質感。無數光線如絲線般將她的身體縫合,就像小女孩耐心地縫合自己的布娃娃。易晚能看見有淡藍色的光點在她的身邊漂浮,隨著絲線的縫合進入其中。
“那是什麼?”易晚說。
“天賦,能力,才華,又或者主角光環。”灰宮說。
多麼幽默的場景。他們站在天井旁,靜靜地看著光線縫合人偶。易晚能看到那隻手隨著縫合的過程,有一點一滴的抽搐。
“所以摔下去的人是這樣被縫合的。”易晚說。
“是的,原本章漸華也可以這樣被縫合。”灰宮說。
“你也是這樣被縫合的麼?……不,你不是這樣縫合的。我看見了你的屍體。你換了一具屍體。”易晚冷靜地說,“上麵的人是誰?”
“是誰呢?”灰宮用唱歌般的語調回答。
“是林夢還是SEAL的女主唱?”易晚說。
“是她又或者是她有什麼區彆嗎?”灰宮說,“反正她們都有跳的理由。”
“SEAL的女主唱,她還不願意像她的三個隊友一樣變成遵循公司規則的人偶。她想要叛逆、想要酗酒,但公司不允許她這樣做——所以她就跳樓。是報複、是發泄、還是計劃?都有可能。”灰宮說,“又或者她想要通過跳樓重生,來獲得更加美好、更加適合她的人生。可是怎麼可能呢?”
“在‘神’的心裡,她如今擁有的已經是她能夠擁有的、最優的人生了。經濟獨立,能唱歌,有喜歡自己的粉絲,對於她這個小縣城裡出來的女孩已經是很好的了。但神足夠善良,神原諒她的任性。所以她無論跳下多少次,神都會修複她。”
這究竟是修複,還是被困在名為完美人生的囚籠裡,就連求死也不能?
易晚頸後的寒毛豎起了。
他忽然明白灰宮讓他看到這一切的意圖了……這是警告。
又或者,這是這場屬於他與他,屬於這對曾經最好的朋友,如今最截然不同的對手之間的對弈的第二次出招。
第一次出招,他們使用名為章漸華的棋子。
這一次,是藍光大廈。
“那林夢呢?”易晚說。
他的手抓緊了欄杆。
“林——夢——”灰宮挑了挑眉,拖長了音調,“你不應該為她感到愧疚嗎?沈終。”
陽光落在易晚冷漠的臉上。他漠然地看著他。
“她沒有任何演出的天賦,是你把她帶進了這個世界。是你為了轉移神對你的注意力,犧牲她做了你的祭品。可她表演的東西太老套,早就不流行了,所以必須要結婚離婚,犧牲一堆沒有必要的時間換來一點點戲劇性。可最後,神還是不喜歡她的劇本——於是我替神拋棄了她。”灰宮笑吟吟道,“當然,神依舊善良。所以祂願意修複被劇情拋棄的、試圖縱身一躍以重生的林夢。當然,這種善良的機會隻有一次。”
“……這是林夢自己的選擇。”易晚冷漠地說,“又或許,她自殺隻是因為她清楚,自己曾經怎樣對待那些‘女配’們。她絕不希望自己陷入這樣被對待的人生中。”
“說得好!”
灰宮啪啪啪鼓掌。鼓畢,他說:“那你不想知道,是誰取代了林夢的主角地位呢?”
易晚說:“秦雪心。”
“為什麼?”
他們一問一答,像是都坐在水泥柱上。易晚於是說:“因為我曾經‘拯救’她。她拚儘全力逃離了屬於‘女配’的定位,卻又竭儘全力進入屬於‘女主’的定位。這隻能說明,她從來沒有任何改變。她從來沒有想要過真實的人生。她唯一痛恨的,是自己為什麼不能是女主。”
“BINGO。”灰宮打了個響指,“你也不用對人家那麼苛刻,是不是?隻要有機會,誰不想當女主、誰不想要賺錢呢?”
“這也說明我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你塑造的世界才是對的,灰宮。”
灰宮試圖用手去攬易晚的肩膀,卻被對方閃開了。
易晚從他的手臂底下溜過去,順滑得就像一隻皮毛柔軟的貓。黑發黑眼的年輕人看著不遠處低著頭、穿著紅色套裝緩緩走來的秦雪心。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易晚說,“所以SEAL都是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