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死於背叛(2 / 2)

“……後來再回來時,我就看見你變了個樣子,不那麼愛說話,也再不笑了。其實你有笑的,不過不是之前那種開心的笑。”老人歎了口氣,“那時候我太忙了……可後來一想,人生的哪個階段沒有忙碌的時候呢?拍戲忙,拍完這段戲就不忙了?宣發、接新戲、探討本子、出去社交,哪段時間不是忙的時候呢?隻是拿忙給自己的心情不好找借口吧。而且大人再忙,難道就容不下一個孩子一段笑聲的時間嗎?而且懂事,一個大人自己都不能控製情緒懂事,他把一個孩子帶進了一個大人的世界,要求他在大人的世界裡表演一個孩子……又哪能要求那個年齡的孩子像個大人一樣懂事呢?明明不懂事的,是把他帶進那個早熟世界裡的大人啊。”

“我總想忙過了就好,但總是說不出口來……”

我知道的,因為我那時候是孩子嘛。哪有大人對孩子道歉的呢。

池寄夏沉默了一會兒,他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老人久久沒說話,像是情緒已經失控。係統有點急,於是提醒池寄夏:“之後還要合作,你可以告訴他你原諒他了……”

池寄夏於是說:“我不在意的,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艱難的時候。”

這話說得可不像係統說的“原諒”。池寄夏注意到,自己的回複反應已經失控了。

“那不一樣,因為你應該是個天才的。每個天才都有自己的天性啊!”老人突然激烈地反駁,“同一個角色,為什麼不同的人演效果不一樣。因為天才會有自己的詮釋。人們想看的不是這個角色,而是經過天才挖掘的那個角色潛藏的本色!即使是角色自己,也不能完全認識到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我後來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毀掉了你……”

池寄夏:“……”

眼前的導演老了。他不再像過去那樣雷厲風行,他蒼老、疲憊又脆弱,看起來像是一個疼愛孫輩的老人。老人靠在陽台上,對一個年輕人急不可待地表達自己的悔恨。

到底為什麼他能記他記得這麼久呢?因為他的演技嗎?因為他的片子嗎?這麼多年了,這麼小的事,這個老人卻像是活在一副虛無的枷鎖裡一樣。

因為覺得池寄夏是被他毀掉的天才嗎?

“我其實,演得很差的……”池寄夏眼眶熱了,“那些演技……”

他聽見係統的警報聲。

不得向外界透露係統的存在——這是底線。池寄夏小時候曾有一次對同齡人說漏嘴,差點被當場抹殺。

那次是為了炫耀——你們在劇組嫉妒我、排擠我又怎樣?我擁有著你們都沒有的好東西!

可這次他卻在警報聲裡說完了下半句:“都是假的。我根本沒有那麼好的東西。”

說完這話後,池寄夏覺得空空的心落地了。

葉導說:“我看過你演的最後一部電影。我和那名導演是好朋友。在那部電影之後,你再也沒演過戲。”

池寄夏耳根一熱,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沒用金手指時是什麼樣子,更遑論之後因池秋的病情緒崩潰時的那些表演,並覺得無地自容。可葉導說了下一句話:“我看的是沒有剪輯過的原片。有幾段,我覺得演得非常好……你在用心揣摩那個角色,對嗎?”

池寄夏:……

“我這輩子就這麼一個遺憾。”葉導說,“我真的希望你能快樂地演戲,小夏。”

“很難吧。”池寄夏說。

腦內的警報聲停了。

葉導卻深深地笑了。他用手捏了捏池寄夏的肩膀,很用力:“隻要你演得開心就好,真的。而且,你可是從我見到7歲的你開始,就已經被我認定是天才的人啊。”

露台上隻留下池寄夏一個人。他呆呆地看著天空,心裡忽然閃過一句奇怪的話。

他第一次獲得係統,是在8歲之後吧。

可葉導卻說在他7歲時,就覺得他會是一個演技天才。

什麼爛雞湯。

“……什麼爛雞湯啊,係統。”他輕聲道。

卻隻聽見滋啦滋啦的電流音。在警報聲之後,係統居然沒有聲音了。

池寄夏忽然有一點點慌。但隔壁陽台上的聲音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你在這裡做什麼。”

很厭惡的語氣。

是謝子遇。

我搞到大瓜了??

池寄夏目瞪口呆地轉頭聆聽八卦。他看見易晚旁邊不再是秦雪心,而是帶著鴨舌帽的謝子遇。易晚下麵的露台則站著……

池寄夏:喻喻喻容時??

這不是他童年時期的偶像嗎。

麵對謝子遇的咄咄逼人,喻容時倒顯得很和氣——和氣到讓人完全想不到他的堂弟剛剛間接因為謝子遇被撞成植物人一樣。水墨般清俊的青年微笑道:“來這裡工作。你公司的幾個員工還在我的綜藝裡當嘉賓,不記得了嗎?”

看起來好像真的有點疑惑一樣。

謝子遇的臉變得很難看。他的目光在易晚和喻容時之間交錯,忽然冷笑了,說:“易晚,你說的新朋友就是他?”

易晚不語。喻容時說:“很明顯,看起來易晚覺得我們兩個更合拍一點。”

謝子遇說:“廢物之間的臭味相投,也很正常。”

喻容時的眼睛眨了眨,終於,那張漂亮的臉上多出了一個緩慢的笑:“謝子遇,你是因為孤獨瘋了,才對於彆人擁有正常的社交關係這件事這麼敏/感嗎?”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局外人如池寄夏甚至連謝子遇破防的點在哪裡都找不到。可他驚愕地發現謝子遇居然瘋狂破防了。

這太詭異了。

謝子遇沒出事的那些年,可是娛樂圈裡“神”一樣的存在啊。

他演什麼,就火什麼;唱什麼,就爆什麼。沒人想要得罪謝子遇,因為人人都崇拜他。就連當初欺淩女孩們的事情傳出後,甚至還有人說,以謝子遇的魅力,他根本不需要做這麼下賤的糟蹋人的事情。隻要他願意勾勾手,準有一個又一個的人主動投懷送抱。

這樣一個人居然因為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破防了。

謝子遇說:“你很看得起你自己是嗎?從沒入過天道的眼的廢物。”

喻容時非常淡定:“真巧,我和易晚的眼裡也從來沒有你。”

池寄夏看見謝子遇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終於,謝子遇冷笑著說了句“好”“好”。

謝子遇最終轉頭對易晚說:“你會後悔的,他可比你想象中可怕多了。你最好對他多點戒心。”

易晚:“哦。”

居然隻回了一句“哦”。

喻容時:“慢走,你也不想在路上被狗仔隊拍到自己氣急敗壞的樣子吧?”

謝子遇冷笑三聲,往陽台外走。池寄夏連忙把自己藏在牆後麵……然後就看見了另一邊也在把自己往窗簾後藏的丁彆寒。

……這個陽台上到底藏了多少在偷聽的人啊喂!!

易晚趴在窗戶上低頭,似乎和喻容時還有好幾句話要說。池寄夏隻隱隱約約聽見幾句易晚的:“他好像很生氣。”

喻容時的:“我也很生氣。他居然還敢來找你。”

易晚的:“哦。”

喻容時的:“眨眼睛乾什麼……宴會上吃飽了嗎?”

易晚:“沒捏。”

……冷漠又字正腔圓地說“沒捏”。

喻容時:“那一會兒下來,我帶你出去吃飯?我不方便去樓上的聚會。”

易晚:“好呀。”

……聽不下去了。

池寄夏轉頭就偷偷摸摸地想從陽台上下去。這兩男的,真的沒眼看。不過易晚和喻容時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

明明他才是先來的!

池寄夏又有點不爽。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寬容了。易晚和隊內其他人關係好就算了,大家都是隊內的。可易晚居然和隊外的人關係這麼好……說好的虹團都是孤獨的怪物呢??

他在心裡吐著槽,感傷的心情已經暫且消失,正琢磨找丁彆寒一起去說兩句易晚的壞話……

抬頭卻發現撞見了一個人。

謝子遇。

謝子遇站在牆角看他。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過來的,走路堪稱無聲無息。明明他什麼都沒做,池寄夏卻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尤其是當那雙空洞的眼睛看向他時。

謝子遇的眼睛很黑,也很空——空得像是一個看不見底的洞。這種空洞和易晚略顯茫然的呆板眼神是不同的。

它給人一種會猝然陷入、直至下墜至看不見底部的深處的感覺。

“……有什麼事嗎?”池寄夏平整了一下心情,有點兒玩世不恭地挑了挑眉毛道。

隊內歸隊內。對於隊外的人,池寄夏從來不放棄自己裝逼的機會。

“……很生氣是吧?”謝子遇忽然說。

“生氣?”

“……很生氣,被忽視的感覺、被背叛的感覺。你為他做了多少超出職責範圍的事?還會有人為他做到這樣嗎?不會有了。可他卻回報給你什麼呢……”謝子遇低語著,“你知道笛卡爾死於什麼嗎?他為公主奉獻了一切,最終……”

“他死於背叛。如果想聊聊,就來找我吧。”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池寄夏莫名其妙,且有點傻眼,“我對易晚可沒有那麼深厚的感情啊……”

可謝子遇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像是看見什麼特彆好笑的事情似的,招招手走了。

滋啦。

滋啦滋啦。

在池寄夏聽不見的大腦深處的角落裡。

始終有電流音在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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