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邪神祭·船屋(1 / 2)

月光在遊著金魚的水池麵上映照出魚鱗般的碎光。

兩個人的剪影倒映在波光瀲灩的水麵, 湊得很近地共讀一本書,微卷的夜風將兩個人的輕聲交談吹散,萬籟俱寂中隻能聽到泉流和鳥鳴。

“這本書怎麼被撕碎了?”

“被我之前在的一個福利院的小孩子撕碎了扔在了池塘裡, 但我實在是很喜歡這本書,所以又撿起來黏好了。”

“他為什麼要撕碎你的書?”

“不知道, 可能是他不喜歡我, 也不喜歡我的書吧,畢竟沒有人會喜歡一個不會死的怪物。”

謝塔說這句話的聲音淡而自然, 似乎並不覺得這有什麼。

白柳的聲音頓了一下:“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謝塔垂下了眼睫:“那個撕掉我書的孩子把我切碎後推進了水裡,我順著水流漂流了很久很久, 又慢慢組裝了回去,等我有意識的時候, 我已經在這所神社裡了。”

“你有想過……”白柳側過頭,望著謝塔的側臉,“離開這裡嗎?”

謝塔轉頭過去平視白柳的眼睛:“我離開不了的。”

他微微張開手臂, 借著月光的反射, 白柳在一瞬間看到纏繞在謝塔身上的, 流光溢彩的千萬根銀色絲線,這些絲線從神社的四麵八方穿空而來, 綁在謝塔的手腕腳腕, 四肢軀體上, 緊緊地勒住了他。

“這是神綁在我身上的傀儡線。”謝塔語調平淡地說, “因為我沒有滿足神對我的期許, 所以我在此處接受磨煉,直到我能成為一個合格的邪神。”

白柳注視著謝塔:“合格的邪神?”

謝塔轉過頭,眸光平寧地看著池塘裡遊動的金魚:“能成為所有人**的容器,能因為人的獻祭過來的痛苦變得強大, 能將世界顛倒成一場邪惡的遊戲。”

“我做不到,所以我被放逐了。”

白柳的眼神變深:“從什麼地方被放逐?”

謝塔靜了一會兒:“我不記得了。”

“我隻記得我蒙著一層白布,不能動,然後有個人會每天來看我,問我願不願意做邪神。”

“每次我都回答不願意,他就會隔著白布用器具修整雕琢我的臉和身體,然後離開,第二天又來問我,直到他有一天歎息著對我說,你在我的手上永遠不能擁有靈魂,你需要去曆練,於是我就被放逐了。”

白柳問:“為什麼你不願意做邪神?”

謝塔頓了頓:“因為我無法理解。”

“每個來神社這裡見我的祭品,能讓我從沉睡中睜開眼睛的,都擁有了極致痛苦的**。”

“他們走到我的麵前,推開我沉睡的神龕,用晦暗無光的眼神仰視著我,跪在我麵前流著淚祈求我,或者狠狠咒罵推搡我,逼迫我實現他們的**。”

“但我沒有實現人願望的能力,隻有真正的邪神才有。”

“如果這些祭品的痛苦足夠高質量,符合神的要求,神就會滿意地實現這些痛苦祭品的願望,同時把他們的痛苦,**和記憶轉移到我身上,讓我切身感受一遍這些祭品經曆過的痛苦。”

“神總是和我說,痛苦讓靈魂更有價值,我需要痛苦的雕琢。”

謝塔俯視著池塘裡的無憂無慮遊動的金魚,他伸出指尖輕點了一下水麵,波紋層層蕩開,金魚四散遊走,他繼續說了下去:

“但無論我接收到了多少人的痛苦和**,我就像是一個劣質的漏鬥,始終無法承裝,也無法利用這些東西變成一個邪神。”

“人的**也好,痛苦也好,我都無法理解,那個雕琢我的人說我明明擁有這個世界上最邪惡和強大的軀體,但卻隻是一個失敗的容器,無法承裝任何邪惡。”

“他說這是因為我沒有靈魂,對於沒有靈魂的怪物,痛苦是無價值的。”

“我不懂人為什麼會有**,會痛苦,也不懂他們就算這樣痛苦,也要繼續向折磨他們的邪神祈求,實現自己的**。”

“明明隻要放棄就好了。”

謝塔轉頭過來,他將手輕輕搭在白柳的手背上,認真地注視著他,低聲詢問:“白柳走到了我的麵前,讓我蘇醒了,可以告訴我你有什麼再怎麼痛苦也一定要實現的**嗎?”

“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會放棄這個**嗎?”

白柳輕微地避開了謝塔的視線,他垂下眼簾抽回了自己的手,手指蜷縮著,很輕地嗯了一聲。

謝塔前傾身體,專注地望著白柳的眼睛裡滿是純粹的好奇:“為什麼白柳再怎麼痛苦也不會放棄這個**呢?”

白柳頓了頓,語氣淺淡:“可能是因為放棄這個人帶來的痛苦,比放棄得到這個人帶來的痛苦更加強烈吧。”

謝塔一靜。

他緩慢地坐直了身體,然後收回了自己搭在白柳手背上的手,和白柳拉開距離,收斂眉目看著水池上自己晃動的赤/裸雙腳的倒影,腳上的鏈子被他晃得玲玲作響。

謝塔聲音很輕地反問:“白柳的**,原來是一個人嗎?”

“倒是很少見,隻是因為一個人就能這麼痛苦,到讓我蘇醒的地步。”

謝塔垂下眼簾:“可以和我形容一下,你因為這個人產生的痛苦,是怎麼樣一種痛苦,會讓你來和邪神祈禱?”

白柳也低下頭,他望著水麵上謝塔的晃動的倒影,微微側過了臉,語氣平靜:“大概是足以成為邪神的痛苦。”

謝塔的眼睛微微張大,他猛地轉頭過來想看白柳的樣子,卻發現白柳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淡淡地說了一句“天要亮了,我要走了。”,轉身就要走。

“請等一下!”謝塔伸出手想要抓住轉身離開的白柳。

但在謝塔伸出手的一瞬間,無數的絲線湧動,交疊在他的手腕上繃緊牽拉,在謝塔的指尖觸碰到白柳翻飛衣擺的一瞬間停滯住了。

謝塔的指尖被牽拉到發白,但依舊很輕很堅定地攥住白柳的衣擺扯了扯,他仰著頭望著白柳,語氣很輕:“你明天,還會來嗎?”

白柳停住了離開的步伐,他沒有回頭:“你希望我來嗎?”

謝塔長睫微微顫抖:“嗯。”

白柳語氣平淡:“那我明晚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