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成蟜那小孩再帶人去找金礦,不日秦國的經濟方麵便也算是第一步的成了。
不過若要是說起經濟的話……
李曦側眸看著李斯,問道:“哥你覺得,我這紙,拿出去流入市場,進行販售的話,那些讀書人會願意出多少錢買呢?”
一句話音落下,她像是又想起來什麼,緊跟著又補充了一句,“我說的是那種有錢人家的富貴少爺啊,不是咱們這種窮人。”從頭到尾,她根本就沒考慮賣給窮書生這件事——商人謀利,無利可圖的話還行什麼商?真當目前為止能生產的紙很夠秦國內部使用嗎?
其實要說起來的話,她最開始想要做紙的目的也很純粹,就是為了嬴政而已。
畢竟根據曆史書記載政哥勤務政務,是典型的工作狂魔,每天都要看一百二十斤竹簡。如此重量,光是聽著就讓人覺得很是沉重,李曦覺得長期以往這樣下去也並不太好,天天弄那麼多沉重竹簡,萬一不小心扭到筋骨可就瞬間變成了傷筋動骨一百天,所以就在想著造紙了,正巧曾經上學的時候他們學校上過一次古法造紙的手工課,她剛好就會這件事。
於是當初在去櫟陽不久以後就讓人去做了造紙需要用到的竹簾,嬴政他們去櫟陽的那兩天之前正好工具才剛被上交到她的手裡,而他們來到的第一晚,當天因為親哥給自己用竹簡寫了“筆記”,所以第二天一早她就讓人光速的去砍了些嫩竹,再找點石灰回來,準備造紙。
隻不過就在當天嬴政就和她說邀她來鹹陽,對於來自嬴政的邀約,李曦自然不會拒絕,所以她也就收拾了一下“行李”,把造紙需要用到東西全部都帶回來這邊進行工作。
但是到了現在,她忽然間就有了一點新的主意。
而會產生這樣的新想法原因也無他,都是窮害的。
而聽著李曦的這句話,被妹妹無意間的話給心口插了一刀的李沒錢窮書生斯則是不禁沉默了片刻。
半晌之後,平複下來內心那中了一槍的感覺李斯低眸看著清晰明目的紙張,思索片刻,給妹妹說了一個極高的數字,然後輕咳一聲,又補充道:“這是給妹妹你說的那些富家少爺的價格,如果是王孫貴族,還可更高。”
“誒~”聽到李斯這麼說,李曦拖了個長聲,若有所思,“那還有點搞頭啊~”
李曦心道,等她回到櫟陽以後,就讓櫟陽令再給她找個空地方,建上一個造紙廠,以後專門負責生產紙張。
而且關於生產什麼樣的紙這件事上,她也還可以再弄出點門道。凡事都有優良之彆,好次之分,以後將造紙廠弄出來的質量最好的一批,定價最高,限量投入市場,再往上撒上一點金粉,專門拿去賣給那些有錢沒地花的冤大頭。
而一些比較失敗的殘次品也同樣可以拿去賣,定價低一點就是了,完全不怕沒人買。紙張輕便易攜,比之現下世道通用的竹簡不知方便多少,但凡是手上稍微有些閒錢的,誰不願意花些錢購買紙張而是天天背著一卷又一卷的竹簡來回跑呢?絹帛雖然也輕便,但那可不是人人都有資格用,能夠用得起的。
——就連孔子都還說過貧不及素呢。
而看著妹妹又有了什麼新的主意,李斯也不攔著,隻是說了一句:“若是弄什麼太過新奇的東西,記得同王上說一聲。”
聽到李斯這句隱藏著關心的話,李曦頓時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知道啦。”
-
王宮。
“……就是這樣。”成蟜事無巨細的將今日自己在夏太後那邊所發生的一切事宜同嬴政彙報完畢,又將之前從夏太後那裡拿到的毒藥放在桌上,交給嬴政回頭讓人拿去檢驗。
隨後,看著全程一言都未曾發過,麵色也是淡淡的嬴政,這個時候成蟜終於想起來,之前還在櫟陽的時候嬴政邀李曦回來,卻並未提及他的事,於是小少年不禁有些忍不住的問道:“王兄,之前之所以不想我一並回鹹陽,是因為……王兄早就知道會這樣嗎。”
嬴政眉眼微微舒展,隻是平靜的道了句:“隻是有所猜測罷了。”
而這也是他給某些心生想法卻沒來得及開始行事人最後的回頭機會。
“那,我……”成蟜囁嚅了下唇角,看著嬴政,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好。最後猶豫半天,還是問出了自己想問的那句話,“我,我還是王兄的弟弟嗎?”
聽到這句,嬴政眼瞼微抬,丹鳳眼掃過坐立不安的小少年,忽然笑了一下,道“你我血脈相連,如何能割舍關係?”
兩個人的前言後語完全就答非所問,但就是這樣莫名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的答案,卻是讓成蟜的心中份外的安穩。
因為對於夏太後對他的蠱惑,他是真的不曾有哪怕一丁點的心動。雖然嬴政從前不在宮中,可他打小就知道自己是庶子,也是次子,而他的母親也並不是什麼有野心的人,所以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去想過那個位置,他並不想當大王。
後來呂不韋接回了在趙國飽受苦難的嬴政和趙姬,那年他六歲,他第一眼見到他們的時候就覺得喜歡——小孩子誰不喜歡好看的人呢?
後來他就喜歡跟在哥哥的身後,而王兄雖然總說讓他不要跟著他,卻從來都沒讓人趕走過,那個時候他就知道這個看起來好像很難接近的哥哥根本不像是其他人說的那樣性子獨,養不熟,是狼崽子。
他的王兄,其實是很溫柔的人。
-
成蟜從自己這邊離開以後,嬴政也沒了再繼續看政務的心思,片刻之後,玄衣少年放下手中竹簡,起身向外,朝著甘泉宮走去。
不料到了甘泉宮以後,見到他身影的宮人卻都像是見了鬼一樣,瞪大雙眼,表情之中帶著張皇無措,事出反常必有妖,看到宮人如此模樣,嬴政自然是抬開腳步向甘泉宮內更深處走去。
“王,王上……”有宮人試圖來攔著他向裡走去的腳步。
嬴政直接冷漠的一眼掃過去,淡淡的給出一個讓被直視的宮人心顫不已,登即跪倒在地的單字,“滾。”
然後嬴政再也沒有打算理這些宮人的準備,徑自朝內走去。
……
“嗬嗬,嫪毐,快來追我啊,嫪毐你快一點嘛~”
“太後娘娘,您慢些,奴才都抓不到您的手了。”
“我就不,你要是再追不上,本後可就要罰你了。”
而直到來到趙姬寢殿門前,看著緊閉的木門,聽著裡麵傳來的快活的聲音,嬴政終於明白那些宮人見到他為什麼會是那樣的一副表情。
與此同時的,少年的一顆心也徹底沉到穀底。
他的母親,他的生母,在他險險就要受到被親祖母操控指引的親弟弟的暗殺之際,她在這裡和人尋歡作樂。
原來是暗自弄進宮來了男寵,難怪近來一段日子她完全沒來問候過他一句,哪怕是派遣一個宮人也不曾。
嬴政並不是蠢人,自己母親的秉性什麼樣他心中亦是清楚的很,所以結合著屋內的聲音,很容易想通正在陪著他的人是暗度陳倉弄進來的真男人。
——趙姬她哪裡又是會和一個太監,一個閹人玩的如此之開心的人呢?
屋內歡聲更甚,而門外的嬴政神色則是愈冷。
嗬。
他倏地在心底發笑一聲,是嘲笑自己天真,明知道趙姬早就不是在趙國時的母親,卻還是要對她還抱有著那麼一絲不切實際的期待。
真是愚蠢。
唇角勾勒出一抹譏諷自己的弧度,隨後玄衣的少年拂袖轉身,不欲繼續停留至此。
隻有嬴政自己知道,這一轉身的同時,也徹底拋掉了他對趙姬的重視與在意。
以後,他對她,隻會恪守一個兒子應當對母親應當儘的責任。
而其餘的,無論她想同他要什麼,他都再也不會給了。
-
離開甘泉宮之前,看著那稀稀拉拉跪了一地的宮人,嬴政那雙狹長丹鳳眼掃視過去,帶著上位者威嚴的警告道:“寡人今日至此之事,如果太後知道了,你們腦袋也就不需要再留在脖子上了。”
聽到這一句,地上的宮人們趕忙緊張的應了一聲,“諾。”
而在走出甘泉宮以後,嬴政思忖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出宮,去李斯家。
……他忽然之間,就很想見李曦。
-
嬴政到來的時候,李曦仍然在院中撈漿,弄著最後的還沒弄完的“紙張液體”。
彼時天色已晚,大多數的人家都已經關上了大門。
所以聽到門外有篤篤的扣門聲的時候,說實話,李曦一點都不想去給這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開門。
——她是真的懶得動那幾步。
最後的最後,還是因為那來人叩門聲實在堅持不懈,李曦這才願意去給那門外的陌生人挪動兩下腳步開門,她心道,門外的人最好是有什麼要緊的重要事找她哥,不然她當場就能把人給扔進垃圾堆裡去,讓他對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任何眷戀。
不過甫一打開門,李曦就愣住了,因為他萬萬沒有想到,來的人竟然是——
“王上?”她看著一身便裝的玄衣少年,不禁瞪大了好看的桃花眼,目光之中滿是詫異。
隨後她先是見到對方輕輕的頷了一下首。緊接著又聽嬴政對自己問道:“陪我走走?”
這句話他說的是問句。
李曦頓時就微皺眉頭,覺得事情有些反常,以嬴政的性格……按理他是會直接說肯定的陳述句啊。
看了眼前的玄衣少年兩眼之後,李曦壓下心中的疑慮,狗狗祟祟的從門後出來,把門帶上,彎著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對嬴政道,“走吧。”
在這個時間點,街道之上已經完全沒有人了。清涼的晚風徐徐吹過,伴隨著風聲,偶爾還有兩聲不知哪裡的遠處傳來的鳴蟬叫聲,給靜謐的氣氛增添兩分鮮活的氣息。
【宿主,你有沒有發現,現在這樣的環境下,你和秦王就好像是在約會哦!】
“謝謝,但你一開口就很破壞氣氛。”
心中回了係統一句,把小廢統說到自閉,自己去找地方哭,隨後李曦側了側頭,看著身側與自己並肩走在一起,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的玄衣少年,輕輕開口,“王上?”
下一刻,李曦自帶含情脈脈效果的桃花眼與少年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對上,然後她聽到嬴政如是說了句,“不要這麼叫我。”
“那……”李曦眨眨眼睛,隨後試探道:“嬴政?”
聽到她如此喊自己,玄衣的少年不語,隻是用那雙丹鳳眼定定的望著她,一眼不眨。
在嬴政的如此注目之下,李曦驀地就是一怔。
隨後在自己心間的粉色小花四處飄落之前,輕輕的、緩緩的對眼前的少年喚了一聲,“阿政。”
在自己的這句話音落下來之後,她聽到嬴政輕聲的應了一聲,
“嗯。”
李曦想,或許她現在知道了……嬴政為什麼心情不好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