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不能掙工分了。
六六年的東北小山村,家家戶戶都烏雲密布。
要知道,一天三個工分,頂頂不少了,一些乾活兒不麻溜兒的,一天也就三四個工分啊。
正因此,如同小寶山鬨心的惆悵一樣。很多人家也都在家裡罵罵咧咧,氣的要命。他們老農民最大的奔頭兒,就是能多點工分換糧食。
村東頭的老田家就是這樣,田老婆子在院子裡摔摔打打,罵人:“真是賤皮子,自己偷東西還要連累彆人,缺了八輩子德,老天爺怎麼不一道雷給他們劈死呢。”
家裡幾個小姑娘一個個都溜著牆角走路,不敢多說話,就連家裡最受寵愛的大孫子田狗子都不敢大喘氣兒,老老實實的摸黑兒在院子裡洗臉。
田老頭抽著旱煙袋,他磕了磕,說:“行了,你也彆罵了,事情已經這樣了。”
田老婆子神色怏怏,說:“我這不是心疼?家裡幾個丫頭,每天都能拿滿三個工分的。”
這真是不能算,一算就覺得這事兒過不去了,心裡堵得慌。
“既然不能掙工分,你們也彆在家閒著到處跑,明天上山撿柴去,誰也不許偷懶!”
田狗子期期艾艾:“奶……”
田婆子看一眼田老頭,說:“大孫子就不用去了。”
這麼一說,田狗子立刻高興起來,立刻撲上來,撒嬌:“奶對我最好了。”
他眼珠子嘰裡咕嚕轉,說:“現在山上應該能摘到果子……”
田婆子立刻嚴厲的看向了幾個孫女兒,說:“你們摘到果子不許偷吃!要是讓我知道誰在外麵偷吃,就彆吃家裡的飯了。家裡不要你們這樣的白眼狼。你們要對你們兄弟好,現在你們還小,感覺不到,等大了之後就曉得。靠得住的,還是自家兄弟。沒有娘家的兄弟撐腰,在夫家都抬不起頭的。”
老田家上一輩兒的兒子興旺,田婆子生了三個兒子才生了一個閨女,那日子是好的。隻不過她兒子這一輩兒就不太行了。老大就不用說,結婚好幾年沒孩子,好不容易生了一個還是女娃,倒是又生了一個小子,隻是,他們可不覺得這孩子養的大。就算養的大,他們也不敢召集,三天兩頭看病,這得費多少錢?他家也不是沒有大孫子,要不起病秧子。
至於他們的大孫子,就是老二家的狗子了。
老二家也不是一結婚就生了兒子,老二媳婦兒接連生了兩個閨女,妞子福子,這才生了兒子狗子。他家兒子不興旺,賤名好養活,這才叫了狗子。果不其然養起來了。
後來田老二媳婦兒又生了英子。
田老三家生的也多,五朵金花,招娣盼弟望弟想弟妹絕。至今還沒生出個兒子。
正是因此,田狗子在家裡那是說一不二的小霸王,無往不利的,隻不過,在堂妹寶珠那裡,從來占不到什麼便宜。
“我將來肯定給家裡的姐妹撐腰,不過,我才不管田寶珠那個死丫頭。”
田婆子撇嘴:“不用理那臭丫頭,她這麼凶,往後可不好嫁。家裡有個掃把星,日子也不好,你們彆著邊兒,免得把晦氣傳過來。”
幾個大小鵪鶉樣兒的女孩子小聲的都應了好。
而此時,“沒人”撐腰的小寶珠正在家裡上躥下跳呢,她開心的轉圈圈,說:“真的嗎真的嗎?這個真的要給我做衣服嗎?真的嗎?”
戚玉秀笑著說:“對,給你做,等秋收完了,媽就去你大姨家給你換料子。”
不過當媽的格外憂愁的說:“不過你可穿仔細點哈。”
其實小寶珠也不是不愛惜東西的小孩兒,相反,窮人家的小孩兒,肯定是更愛惜的。可是架不住,她總在山裡跑啊。小姑娘稀疏的小眉毛皺了起來,說:“我、儘量哦。”
戚玉秀看她這個認真的小模樣兒,笑著捏捏她的鼻子,說:“你呀。”
說完了,她又回頭說:“這次隻給寶珠一個人做衣服,你們就都不做了。你們也曉得的,寶珠就這麼一套衣服了,換洗的那套都破的不好補了。”
“媽媽,我們曉得的。”寶山不等媽媽說完,趕緊開口。
戚玉秀笑著揉揉他的頭,說:“那媽媽也得讓你們知道啊,媽媽不是偏心。”
寶山虎著小臉兒,格外認真:“媽媽本來就不偏心,我都知道的。再說,料子本來就是寶珠撿回來的。”
提起撿回來,戚玉秀倒是想到一茬兒,她叮囑說:“這村裡不用小孩子上工,大家肯定都要上山,你們明天出門記得把門拴上,另外去找板栗樹的時候也留心一點,彆讓人盯上。如果不放心,寧願不要東西也不要被人發現端倪,曉得嗎?”
寶山和寶珠立刻正色,小寶珠重重點頭,說:“我知道啦。”
戚玉秀又叮嚀了幾句,大家這才滅了煤油燈休息。雖然乾活兒一天很累,但是戚玉秀還是睡不著,倒也不是為兩個小家夥兒擔心,她家兩個小孩兒,一個沉穩一個果斷,都精的很。
她擔心的是這政策,咋還越來越緊了呢。
反正,戚玉秀覺得這不是啥好事兒。
她不懂那麼許多,但是還是看得出一二的。
“唉。”
小寶珠一咕嚕,滾到了媽媽的懷裡,小奶音:“媽媽,你怎麼了呀?”
小手兒更是拍著戚玉秀的胳膊,很能裝大:“媽媽不要擔心的啦,我跟寶山哥哥是可以的。”
戚玉秀沒解釋,反手拍了拍閨女,說:“睡吧,明早給你們一人一顆雞蛋。”
小寶珠眼睛一下子亮了,在黑漆漆的夜裡格外的明亮,她激動的很:“給我們吃嗎?真的嗎?”
戚玉秀哭笑不得,又有點心酸,堅定的說:“明早,你們三一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