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其實還沒想到怎麼跟小寶珠他們說那些事兒。
但是她想, 怎麼都得先跟小堂妹接上關係，不然不管她說什麼，小堂妹他們也未必聽得進去。
可是, 真是沒想到她印象裡乾練聰明的小堂妹小時候也是個滿山跑的小皮猴兒。不僅是她, 就連小寶山都活潑的像是的小猴子，這個真是讓招娣覺得難以想象。
誰能想到, 他們小時候也跟所有的小孩兒一樣呢。
招娣笑了笑, 突然就想到了自己, 所以啊, 她到底不是真小孩兒, 不能理解小孩兒的快樂。
而人家這些真小孩兒, 再聰明都有著小天真與小可愛小調皮小活潑。
她，沒有的。
招娣看著寶山和寶珠嘰嘰喳喳，像是兩隻小麻雀，她又想：小堂妹以前就這麼能說的嗎？
寶山和寶珠兩個小孩兒竄來竄去，這個時候也看到了招娣，寶珠歪歪頭，詫異的很。一般的時候, 老田家的小孩子都是一起活動的。但是今天不是哦, 隻有招娣一個。
寶珠想了想，主動打招呼：“招娣姐姐, 你也上山呀？”
招娣點頭，說：“我上山的撿草, 你們這是乾啥呢？”
小寶珠笑眯眯：“我們出來玩兒。”
寶山站在寶珠的身邊不說話，有寶珠在的時候, 寶山一直都是沉默多於開口。他牽著妹妹，盯著招娣, 十分的疏遠與戒備。
原來招娣是真小孩兒，沒感覺。但是現在她不同了，倒是能感覺到，寶山對他們的防備。
不得不說，雖然他們都是小孩子，可是卻也真的比一般的小孩子聰明的。
招娣輕聲：“你們玩什麼呢？加我一個好不好？”
“好。”
“不好。”
小寶珠和小寶山可是答出了不同的答案，小寶珠側眸看向了哥哥，說：“哥哥？”
小寶山認認真真：“咱們不熟。”
一句咱們不熟，真是解釋的清清楚楚。
小寶珠小臉兒掛著笑，軟萌：“招娣姐姐，我們不是不帶你玩兒，而是我要回家準備吃飯了。我們下午還要去掃盲班的……”
提到這裡，她的小辮子歪了歪，黑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說：“招娣姐姐，你不回家休息一下，然後下午去掃盲班嗎？”
招娣：“我不去掃盲班了。”
小寶珠：“唔！！！”
她驚訝的看著招娣，說：“為什麼呀？”
招娣：“我不想去了，我答應了爺奶要上山撿柴，家裡其他人去掃盲班，我還是每天上山撿柴，這樣的話，作為交換，明年爺奶就送我上學。”
這是她跟家裡人談妥的，其實，招娣也知道，家裡人信不過，他們現在是哄著她乾活兒，假裝答應了她，但實際上，明年的事兒，哪兒好說呢。
不過招娣想過了，就算是假裝答應，她也得給坐實。
她是一定要上學的。
掃盲班她可以不去，因為掃盲班的知識，她是會的。
但是上學，她從未感受過，也真的沒有，她想要有一個上學的機會，這樣以後才有出頭的日子。
“可是……”小寶珠撓撓頭：“答應了不能反悔嗎？”
連六歲的小孩兒都不相信這個事兒呢。
招娣鎮定：“就算不行，也要行。我會給自己爭取的。”
小寶珠睜大了眼，她認認真真的看著眼前的招娣姐姐，越發的覺得哥哥的話沒有錯。受傷之後的招娣姐姐，和受傷之前的招娣姐姐，簡直就像是兩個人。
以前她都不是這樣的，而且以前啊，她也不會主動來找她說話。
小寶珠又撓了撓頭，說：“那招娣姐姐，你要心想事成哦。”
招娣笑了：“寶珠你都會說成語啦！”
寶珠翹起了下巴，小驕傲：“我每天都有認真學□□。”
招娣正色：“你很棒的。”
她為順利跟寶珠他們接上頭而高興，又問：“那我以後能來找你們一起撿柴嗎？”
小寶珠搖頭了，她說：“不行哦。”
她說：“現在天冷了，我們不太出來撿柴了，如果答應你，會耽誤你的事兒的。”
招娣詫異：“你們不出來？”
小寶珠：“嗯，我們家秋天撿了不少的，我媽媽們說還能用很久。而且，撿柴一般都是我媽媽再做。我媽媽說了，大人乾大人的活兒，小孩兒乾小孩兒的活。”
這個時候招娣真心感慨，小孩兒真是小孩兒，這要是在旁的小孩兒麵前說，旁人大概就要覺得他們是小炫耀了。
不過招娣終究不是小孩兒，她點頭：“那行，那等開春了，我們一起挖菜。”
小寶珠：“好的。”
三個小孩兒告彆，小寶珠說：“沒想到哦，招娣姐姐也想讀書。”
寶山：“誰不想讀書呢，沒有小孩兒不想讀書的。不過我覺得，爺爺奶奶是騙她的。”
寶珠睜大眼，說：“好巧哦，我也這麼想。”
他們都覺得，這不可能的。
連給她看病都不舍得，怎麼會舍得給她讀書呢。
如果讀書的是田狗子，還差不多呢。
寶珠覺得自己一眼看穿這家人，雖然是自家的親戚，但是卻也實實在在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哦。
不過這兩個小孩兒倒是沒把這些放在心上，他們每天的事情，還是很多的呀。
隻是，他們很快就發現，招娣更怪了。
隻要不說大雪封山，他們都是要下山去掃盲班的，然後就發現，這幾天幾乎天天都能遇到招娣，招娣倒是也沒說什麼，但是每天都跟他們打招呼。
小寶珠納悶兒的嘟囔：“她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多奇怪。”
這麼說，戚玉秀都點頭稱是了。
而招娣也著急，是真正的著急，因為這時間太短了，短到很快的就到了大伯母要去公社的日子。可是招娣至今沒有想到法子說出讓他們小心的話。
她可以直接說，但是彆人信不信呢！
而且不管信不信，稍後遇到事兒，都會聯想到她。
她是怎麼知道的，是會被當成同夥，還是會被當成神棍？
招娣心裡真是忐忑極了，她在家的時候也憂心忡忡的，整個人都不是很有精神，田三媳婦兒最近有孕在身，家裡所有的活兒都落在了他們幾個的身上，招娣是三房的老大，活兒自然更多。
她忙裡忙外，苦著一張臉。
田三媳婦兒看她這樣，就不高興，說：“你看看你，整天給我拉著一張臉，你是給誰看？我怎麼就這麼倒黴，生了你這麼個喪門星。你看看人家妞子多能乾。再看看你，真是讓人生氣。”
招娣挨了罵，也不還嘴，她把炕燒好了，轉身就要出門，田三媳婦兒趕緊問：“你又往哪兒跑？天都黑了，是出去作死啊。”
招娣：“我在山上設了一個套子，想去看看有沒有東西。”
這麼一說，田三媳婦兒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趕緊說：“你設套子？”
“我是看彆人搞得，也不知道行不行。”
田三媳婦兒剛才還挺興奮的，但是聽到這個話，又不高興了，說：“不知道行不行浪費那個時間乾什麼？我現在有孕在身，正是需要暖和，你該是多撿草回來，我這也能有個暖和的窩兒。你搞什麼套子，能有什麼東西？”
念叨了一頓，田三媳婦兒又說：“如果有東西，你偷偷拿回來，彆拿到大屋。我一個孕婦，連個雞蛋都沒有。倒是你，竟然還吃了好幾個，你個不懂事兒的。”
田三媳婦兒碎碎念個不停，招娣倒是順利的出了門。
一旁的盼弟看了，躡手躡腳的跟了上去。
她就覺得，他姐最近不太對，她可得跟著，有了好事兒才不能錯過她。上一次吃雞蛋，就她沒吃到，這個喪門旋兒，她真是厭惡透了這個姐姐。
但是盼弟也曉得，她可不能得罪大姐，這個家裡，最能靠的上的，隻有招娣了。
這個家裡，盼弟不是最恨大姐，但是她卻最會對大姐使手段。因為彆人不會給她搞小動作的機會。隻有大姐讓著她。可是最近她竟然不讓著自己了。
這讓盼弟很不滿。
盼弟悄悄的跟在了招娣的身後，招娣本來沒發現她，但是招娣到底不是小孩兒，很快就發現了，她冷笑一聲，走過村裡的小路，她繞過村裡養狗的人家，撿了一塊石頭，直接丟了進去：“汪汪汪……”
“誰在外麵！”
招娣立刻跑開，而跟在後麵的盼弟倒是被人抓住了：“你乾啥，你這孩子怎麼還扔石頭……”
盼弟：“我沒……是我姐姐！”
“什麼你姐姐，我就看見你了，根本沒看見你姐姐，你這孩子最能撒謊了！走，你給我走。我倒是要問問老田家，到底想乾啥！”
他揪住了盼弟，就往老田家走。
而招娣呢。
招娣甩開了盼弟，她又很快的奔著山頭兒去，她現在已經沒轍了，隻能用最笨的辦法，塞紙條。
她根本沒有紙筆，老田家根本沒有這樣的東西，好在這幾天她已經考慮了最壞的打算，所以偷偷的在周老師的那邊偷偷的撕了一頁紙。
村裡人沒人能想到，她是認識字會寫字的，所以大伯母他們看了，應該猜不到他身上的。
就算她這段日子表現有點奇怪，他們也聯想不到她。
***
戚玉秀明天就要去公社了，雖然已經熟悉了個八、九不離十，但是這越到這個時候，越是緊張了。她做晚飯都在念念有詞。小寶山和小寶珠兩個小孩兒這幾天聽著媽媽不斷的念叨，都能跟著背下來了。
眼看媽媽還是背不下來，小寶珠在一旁小聲的跟著補充。
戚玉秀認真：“不要打斷我。”
小寶珠：“哦。”
媽媽惱羞成怒啦。
戚玉秀的烙了蔥花餅，說：“我牢記政策，深刻記得勞動應該不怕苦不怕累……”
砰！
小寶珠立刻抬頭：“媽媽，有聲音。”
戚玉秀示意孩子不要出去，自己趕緊出門，又是一個石頭扔進院子，戚玉秀：“誰啊！這麼缺德！往裡麵扔石頭不怕打著孩子是吧？”
她拉開籬笆門，外麵此時已經沒有人了，戚玉秀左看右看――確實沒人。
如果是小寶山出去，就是能聽到跑步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也是能聽得到的。
但是誰讓開門的是戚玉秀呢。
她耳朵不太好，自然聽不見這樣細微的聲音。
戚玉秀也沒想追，她沒看到人，轉身正要進來，就看到一張紙夾在籬笆門上，戚玉秀一愣，拿出來就進了門。
“媽媽，是誰？”
小寶山趕緊站起來。
他們三個小孩兒都坐在小板凳上看烙餅呢。
戚玉秀搖頭：“不知道。”
她就著燭火打開了紙條，上麵的字很工整，這字兒可比戚玉秀和她大哥好多了，完全沒有錯彆字。隻是上麵的內容卻讓戚玉秀大吃一驚，饒是皮膚偏黑，這是也蒼白了幾分。
這個時候，戚玉秀飛快的進屋，很快開鎖拿出了新華詞典，將不認識的幾個字查出來。
莽撞。
惹麻煩。
幾個小孩兒也跟著進了裡屋，著急的很，
“媽媽，怎麼了？”小寶珠趕緊問了起來。
戚玉秀：“這上麵說……”
她的視線落在了小寶樂身上，說：“你們倆跟我出來說。”
寶樂：“……”
他握著小拳頭，說：“我也想知道。”
戚玉秀：“你待著！”
她嚴肅幾分，小寶樂立刻乖巧握緊小拳頭，但是小小的人兒卻貼在了門上，偷聽外麵的動靜。
其實，寶山和寶珠何嘗不是什麼也不該知道的小孩子呢。
但是自從她男人走了，戚玉秀也沒個拿主意的人，少不得就跟孩子多叨叨了幾句。而且他家的小孩又比一般的小孩兒懂事兒很多，戚玉秀自然是直接說了：“有人盯上了咱們家。”
小寶山小寶珠：“什麼！”
戚玉秀展開紙條：“田大媳婦兒，明日去公社，切勿莽撞多管閒事，會惹麻煩。另：有人盯上了你家，等的就是一個你不在家的機會。若你明日被困在公社，那麼晚上就會出事兒，萬事小心。落款，一個知情好心人。”
小寶珠：“我的媽媽呀。”
小寶山蹙眉：“會是誰。”
是誰盯上了他們家；
又是誰，偷偷的告訴了他們家。
娘三個都很嚴肅，小寶珠：“媽媽，怎麼辦？”
戚玉秀：“這上麵提了明天去公社會有麻煩。”
小寶珠趕緊說：“那我們不去了。”
戚玉秀搖頭：“什麼不去了，這不是不去了的事兒，再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今次他們算計不到，下次未嘗不會……”
她揉著太陽穴，心裡想自己這段日子果然是飄了，怎麼就給孩子做了新衣服呢，這可不是就招人眼紅了？而他家的位置又是半山腰，根本就不是什麼特彆安全的地方。
如果真的有人來，可不是什麼穩妥的。
戚玉秀更是想，如果她明日去公社惹了麻煩回不來，家裡隻有幾個孩子……想到這裡，簡直不寒而栗。
“那怎麼辦呢？”小寶珠小眉毛都皺在一起了。
小寶山更是如此，他鼓著臉蛋兒，說：“如果我大一點，再大一點就好了，就不怕壞人了。”
戚玉秀看著孩子憂心的樣子，說：“也許，也許這個紙條就是嚇唬我們。我如果被嚇到了，明天不去，那麼大隊長在公社丟臉，少不得明年要給我穿小鞋……也可能是這個。”
戚玉秀倒是也沒有完全相信這張紙條。
“可是如果是呢？”
小孩兒擔憂的緊，戚玉秀低頭看著兩個小蘿卜頭，彆人家的小孩兒，哪裡用操心這個擔心這個，是她這個做媽媽的做的不好。
戚玉秀想了想，很快的就做出判斷：“明天你們跟我一起去公社。”
小寶珠：“那家裡不是更沒人了？”
小寶山更是擔心：“我們家有很多好吃的。”
戚玉秀：“沒人敢白天溜門撬鎖的，就算來也是晚上。但是我不能放你們自己在家，我不放心。在媽媽心裡，那些吃吃喝喝都是身外物，你們才是最重要的。再說，我琢磨了，這人既然點出來如果我不回來，晚上就會有問題的，那麼我倒是打算信一次。就算是信了也不損失什麼。”
小寶珠小寶山：“昂？”
戚玉秀：“放心，媽媽有計劃了。”
她琢磨了一下，覺得這事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衝！
小寶珠小寶山：“昂昂？”
戚玉秀：“你們想你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