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頭很少有在人家裡做客住宿的,為啥,還不是因為被褥少?
戚玉秀家就是這樣,當用的真的不多。
越是這樣的時候,她越是覺得,自己該是做一個大炕被,那東西冬天用起來才是最爽利呢。如果冬天來了客人,根本不用考慮被褥夠不夠用,炕被一鋪,就不用考慮褥子了,到時候就連褥子都能蓋在身上打個膽兒。
不過現在倒是不能了,家裡多了幾個人,被褥不是很夠用,連衣服都不用脫了,直接湊合著就可。
戚玉秀這下子是實在感受到,隻有一間屋的不容易,不過要說再蓋,她有錢也不能這麼乾。講真,隻說這個衣服的事兒,她就有些後悔了。
要不是這個,哪裡能惹來這些麻煩。
但是有了厚衣服不給孩子穿,也不是戚玉秀的作風,她微微歎息,心裡卻琢磨以後真是要更加小心才是。
不過戚玉秀也真是感慨,幸好他們是住在村裡,如果是住在城裡,這個事兒那個事兒的,恐怕也不是那麼美麗。她可是聽他姐說了城裡現在的情況。
學生也不好好的上學,如果不是他們又放假了,文子和濟寧也不會出現在他們家。
隻不過,這個時候大家倒不是很困的樣子,一個個都睡不著,他們也不是小寶珠他們這樣的小孩兒,到了深夜,抗都扛不住,他們今天可是見證了“打架”,少年人嘛,哪裡不精神十足?
“二姨,你可太厲害了。”
濟寧比較小,他和幾個孩子都在裡屋呢,但是這一點也不妨礙他看熱鬨。
戚玉秀:“這有啥厲害的?我就是力氣大。”
她問:“不早了,餓不餓?”
她想了想,起身哢噠開鎖,從櫃子裡拿出一個袋子:“一人抓一把。”
柱子搖頭,笑著說:“二姨,我不用……”
戚玉秀:“你在二姨這兒也是孩子,趕緊的。”
柱子不伸手,戚玉秀倒是一人給他們抓了一把,小寶珠和小寶樂自然是沒有的,這兩個小孩兒已經睡成小懶豬了。
“唔,好吃。”
濟寧抬頭,激動的很:“這是甜的。”
花生外麵似乎是裹著一層霜糖。
這樣的花生,供銷社有賣的,不過就算是他們家也很少買。
“二姨,你最好了。”
寶山也沒睡,不過他話少,安靜的吃著花生的,兩隻小手默默的撐了撐眼皮。
他不困!
一點也“不困”。
戚玉秀看到他的小動作,拍了拍這孩子,說:“困了就睡吧,你們小孩子覺多,我倒是也有點睡不著。”
雖然忙碌了一天,但是戚玉秀反倒是格外的精神。
寶山:“我陪著媽媽。”
戚玉秀笑:“哪裡用你陪著,你睡你的。”
她輕輕的拍著寶山,果然,寶山很快就睡著了,就算是睡了,小手兒還抓著花生米,抓的緊緊的呢。
戚玉秀含笑:“這孩子。”
再回頭一看,濟寧已經睡了,小孩兒啊,彆看說的多麼精神,其實該困還是困的。柱子和文子倒是沒睡呢。
柱子問:“二姨,這……”他揚了一下手裡的花生米。
戚玉秀隨意的說:“我換的。”
她太過尋常與理直氣壯的語氣倒是讓柱子幾個人覺得,仿佛是自己少見多怪。不過想一想,柱子竟然也不是特彆的奇怪,二姨家什麼條件,他們都曉得的。
柱子想了想,從兜裡掏出三塊錢,遞給戚玉秀,說:“二姨,這個你拿著。”
戚玉秀一愣,隨即說:“你這是乾什麼?”
柱子憨厚的笑,說:“我剛去,還是學徒工,現在一個月的工資是十八塊錢,我媽收上去十五,每個月給我三塊錢零花,我沒用,這個給你。”
他念叨:“你這次給舅舅他們的酬勞也不少,再說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你還是攢一點。”
戚玉秀看著疊的整整齊齊的三塊錢,感動之餘,又多了幾分溫暖,戚玉秀:“你裡準備吧,我手裡有錢的。”
柱子趕緊說:“二姨,我曉得你……”
戚玉秀打斷他,她索性坐了起來,壓低聲音說:“二姨手裡真的有錢的。”
柱子:“哎?”
他詫異的看著二姨,一旁的文子也好奇的很。
戚玉秀低聲:“我換了東西,也換了錢。”
柱子一怔,看向他二姨的臉,好半天,終於反應過來,低聲:“二姨你你你、你賣東西了?”
戚玉秀糾正他的用詞,說:“是,換。”
雖然說是換,但是這個字兒跟“賣”有什麼區彆呢?
沒有的。
但是,你說換,外人如果聽見,那就沒問題。但是你說賣,好啊,你竟然投機倒把。
戚玉秀當然知道自家人靠得住,不過還是堅決的很。
柱子沉默了一下,終於低聲說:“二姨,以後還是少……少換東西吧,到底也不是那麼百分之百的安全。”
戚玉秀點頭,笑著說:“二姨知道。”
她語重心長:“我領著幾個孩子過日子,自然曉得該是謹慎,不謹慎一點,寶珠他們怎麼辦?所以你不用為我擔心的。”
柱子明白是這麼個道理,不過還是又說:“那也得小心,以後如果有什麼事兒,二姨叫我就是了。”
戚玉秀笑著應了好,不過也說:“你們放心吧,二姨曉得分寸的。”
這個時候,文子小聲的問:“二姨,山裡獵物是不是很多啊?”
他雖然十三歲,但是這個年代的孩子都懂事兒早。
畢竟,十多歲都能當成小夥子去地裡乾活兒了,不是條件好的人家,真是稱不上一句孩子了。要想跟幾十年後比,那是沒法兒比的。柱子曉得他二姨沒有什麼來錢的來源。
文子也曉得。
既然能讓二姨換東西,那肯定就是山裡的動物了。
戚玉秀:“今年是比往年多。”
這個話可不是假話,他們家今年的野雞野兔,確實比往年更多一些。
文子:“真好啊。”
戚玉秀笑著說:“好什麼啊,你好好念書,畢業了看看留在城裡做個工人,這才是真的好。”
文子點頭:“我知道的。”
誰不想做工人啊?
人人都想。
“行啦,早點睡吧。”
戚玉秀滅了煤油燈,其實啊,戚玉秀也曉得,自己總是得給自己的收獲找一個來源。上次跟他大姐說了是換東西,這次自然也是如此。不過戚玉秀倒是不想跟姐姐說。
她跟戚玉玲說,少不得要被教訓一頓,畢竟這是有風險的。
但是她跟外甥說就不一樣了,柱子一樣是會告訴他媽,也就相當於他姐一樣是知道了。
而且,她還不用麵對他姐的教育,在外甥麵前說,孩子總歸不能教訓她吧?
戚玉秀覺得自己這計劃不錯。
她說完了這個情況,自己也笑了出來,覺得自己果然是變得比以前精明了。要是以前,就算是編瞎話兒也一股腦兒的告訴她姐。現在還會拐彎了。
“也不知道,我姥他們在老田家什麼樣兒?”柱子倒是個愛操心的,嘀咕完了這個,又想起了那個。
要是這麼說,戚玉秀可就不困了。
她微笑:“肯定沒問題啊。”
雖然自己遭遇他爹娘是很憂愁,但是如果是自己討厭的人遭遇,那麼戚玉秀可就很高興了。
“這個你們放心,誰吃虧,他們都絕對不會吃虧的。沒關係。”
戚玉秀信誓旦旦,柱子囁嚅了一下嘴角,想說我不是擔心他們,不過聽著他二姨語氣裡的開心,索性就沒說什麼了。
事實上,戚玉秀真應該高興,老戚家的人占據了主屋,這給田老頭和田老太差點氣死,但是誰讓人臉皮厚呢,那是既然不管那些的。
戚老頭:“這炕不太暖和啊,可不能不舍得柴火,大冬天的,不是要人命?”
戚老太:“這忙活了半宿,有吃的嗎?”
戚小弟:“俺們打算在這邊住幾天,田大娘,俺們曉得你是好人,不過不用準備的太好,差不多就行。能吃飽就成。”
田老太氣的啊,簡直顫抖。
但是他還真是怕這家子混不吝真是攛掇戚玉秀給孩子改姓。
彆的都能忍,這個不能忍。
可以說,他們還真是把握住了這家人的命脈。
王桂蘭:“他爹,你說咱們明天先去誰家鬨事兒……哦不,尋求正義的光?”
戚小弟:“就那個二賴子吧,他爹娘一看就是同夥,咱們得去他家。”
不是同夥,這麼保護兒子,也是錯誤的。
竟然比他爹還偏心,這像話嗎?
他決不允許有這樣的情況存在。
雖然,跟他半毛錢關係也沒有,但是他看不過去。
田大娘和田老頭一聽,敢情兒這家子還沒打算完?田老頭眼神閃了閃,拿出了一幅老好人的態度,說:“親家啊,我看這件事兒,還是算了吧!老大媳婦兒還在村裡住著呢。你們這樣得罪村裡的人,恐怕不妥。他們總歸要生活在這裡的。”
這話要是怎麼說,戚家人可不樂意聽了。
戚老頭斜楞眼:“親家,你說這話,就是沒把我閨女還有外孫外孫女兒當成一家人啊,既然是一家人,他們有個什麼,你們不得幫忙?結果你看看,你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分明就是幫著外人?這是乾人事兒?這要是我兒媳婦兒我的孫子孫女兒,聽說有人這麼欺負人,我早就領著家人打上門了,你們倒好,這竟然讓我們算了。一看你們家不是心腸惡毒就是慫包。當然了,親家,我曉得你絕對不是惡毒的人,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彆人你是慫包的。”
田老頭:“……”
戚老頭:“親家啊,你這樣不行的。我跟你講,這個膈應人,我是最在行的,你明天就跟著我,跟我一起去,你就曉得我做人這麼成功的道理了。”
田老頭:“……”你真是成功膈應到我了。
戚老頭:“不管啥時候,躲避都是沒有用的。你得讓人知道你不好惹,你得讓人知道得罪你得付出代價。這樣才最有效果,以後才清淨。不然啊,真是把誰當病貓呢。”
他嘿嘿嘿的笑,盤腿兒坐在炕上,說:“今晚咱倆一個被窩兒,我給你講講?”
田老頭終於忍無可忍,他重重的哼了一聲,說:“不必!”
能讓這些人住進來,已經是衝著“田”這個姓氏了。
要不還是怕……
他必然要給這些人打出去。
戚大寶:“奶,困了。”
戚老太扯過被子:“來,給你們蓋上。”
田老太尖叫:“你這是乾什麼,這是我的被子……”
戚老太埋怨人:“你叫喚什麼,大晚上的,再招來狼。真是的,這麼大歲數了還這麼不穩重。孩子蓋一蓋被子你也要不高興,怎麼這麼小心眼?親家啊,我知道你人品不咋地,但是也不能心腸不好不是?對了,你家明早吃什麼?可彆忘了我們家的份兒,我家不挑。”
“奶我想吃雞蛋。”戚三寶開口。
戚老太:“行行行,親家啊,你不會不舍得雞蛋的吧?你肯定舍得的吧?”
田老太:“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可著嗓子叫,戚老太卻不生氣,笑嗬嗬的:“你看你,又發火,又尖叫。親家公啊,這麼些年,找這麼個媳婦兒,你也不容易啊。”
田家老兩口:“啊!!!”
田老二聽到爹娘那屋兒還在鬼哭狼嚎,坐了起來:“我去看看咋回事兒,咋沒完了,爹娘也是的,怎麼就給老戚家的人領回來了?大嫂不管他們,也輪不到我們管啊。”
田二媳婦兒拉住田二,說:“你彆去。”
她說:“他們住的那麼擠擠巴巴的,你過去在給人招來。這跟咱有啥關係,你可彆往上衝。”
她雖然也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但是人可精明的很,她撇嘴說:“你一看那家人就該知道,這就是一家子不要臉的,我們可彆上前。”
“真是就不該給人領回來……”
田二媳婦兒剛才沒跟著出去,所以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啥,她冷笑著說:“我看啊,八成被人抓到什麼把柄,不然爹娘能這麼忍?我怎麼就那麼不信呢。”
田二夫妻這邊煩躁著呢,另外一邊兒了呢,田三夫妻也在說這件事兒。
田三媳婦兒不樂意的很,碎碎念:“你看爹娘,平日裡對我們就吆五喝六,凶的不行。可你看,他們就是窩裡橫,對外人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戚家的人去哪兒住,跟咱們家有什麼關係?結果呢?他們倒好,就這麼就來住咱們家。彆忘了,咱們可是沒啥關係了,就這還要顧及臉麵嗎?咱們家哪裡住的開?”
田三倒是出門了,因此知道爹娘是怎麼回事兒,他壓低聲音,說:“大嫂的爹娘說,如果不收留他們就鼓動大姐給幾個孩子改姓。爹娘哪裡能容許這樣?”
田三媳婦兒震驚:“什麼!”
田三嫌棄的很,他說:“真是一家子不要臉的狗東西,一個老混混帶著一群小混混兒,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有這樣的親家。”
“可,可就算是要改名又如何?跟咱們家有什麼關係?不是都分家了嗎?”
“再分家,那也是大哥的娃,咋能跟彆人的姓?”田三奇怪的看了他媳婦兒一眼,說:“我跟你說,你可不要給我動這樣的心思,如果讓我知道你這樣,我非打斷你的腿,休了你不可。”
他可不管,早就沒有“休了”這個說法了。
田三媳婦兒趕緊的:“我哪兒是那樣的人?我跟大嫂的人品可不一樣。”
她嫌棄的很:“一個連夫家都不尊敬的女人,哪裡稱得上是什麼好女人。就算她一輩子不再嫁,也當不得一句賢惠。”
田三點頭,覺得他媳婦兒說的最有道理。
“你好好的,這次一定要給我生個兒子,往後咱們的日子啊,才是好呢。不說旁的,你就看這次,如果不是有寶樂這個男娃,爹娘還哪裡用管改不改姓?可見有個兒子多麼的重要。”
“她爹,我曉得。”
這夫妻倆說的起勁兒,卻沒發現,炕梢兒角落裡睡著的招娣睜開了眼,撇了撇嘴。
這就是她的爹娘,愚蠢又惡心。
以前田招娣也相信他們這些個說法,以為他爹娘說的都對,後來她進了城,重新接觸了社會,認識了很多人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他們說的,都是歪理邪說。
他們的想法,才是不正確的。
田招娣厭惡盼弟,可是更厭惡的,卻是他爹娘,這一對夫妻,真是惡心的讓她看一眼就反胃。
而現在,他們還覺得自己很行,還有臉麵說大伯母,明明大伯母才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田招娣想到這家人,又勾了勾嘴角,她今天一直都繃著神經,生怕遇到什麼事情,隻盼著自己能夠多少幫襯的上,倒是沒想到,大伯母做事情倒是有一手兒的。
這一次,沒人出事。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