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秀坐著車, 捂著嘴，一副要吐不吐的樣子。
暈車真是傷不起，她第二次坐車, 仍舊是覺得胃口翻江倒海。
不過雖然如此, 她還是緊緊的拉著自己的布包，警惕的很, 沒有一點鬆懈的意思。這裡麵放的不是旁的, 正是她這次賣人參的四萬塊錢。
四萬啊, 戚玉秀想一想都覺得肝顫兒。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錢, 據說, 她這跟人參品質十分不錯。這樣的好人參才能賣上價錢, 那些人工養殖的，價錢就差了很多。戚玉秀這一根人參，不管從年份上還是從品相上，都算是不錯。
其實，戚玉秀也不知道自己賣的合不合適，這是她第一次賣東西，隻能找一家大藥店出手, 所以這個價錢也無從比較。而她自己也不想走太多家, 被人盯上。
她抱著自己的小布包，終於等到了汽車到站。
眼看車子停在了鳳凰山村, 戚玉秀終於鬆了一口氣。
雖然鳳凰山村也不是她的“地方”，但是這裡是她相對熟悉的地方, 來到這個地盤兒，人都放鬆不少。戚玉秀下了車沒有著急往回走, 反而是蹲在了道邊兒，她暈車的難受。
戚玉秀蹲那兒緩和了好半天, 這才準備到處看看，她跟閨女約定的是傍晚去山洞接她。
今天是周天，戚玉秀毫不猶豫，直接奔向了大集，因為馬上過年的關係，這邊簡直是人山人海，戚玉秀一過來就感覺到熱鬨。她更加抓緊了自己的小布包，人多賊就活躍。
古往今來都是這個樣兒。
戚玉秀擠進大集裡，這才感覺到這個年代的瘋狂，大家買東西仿佛不要錢，都是刷刷的。戚玉秀不知道東西都是多少錢，畢竟大家都是“掃碼”，戚玉秀沒有這個，所以也不能觀察彆人都花多少錢，相中啥都是直接問價。
“大姐，你來啦？有看好的沒？”
戚玉秀冷不丁的還被一個小販打招呼了，戚玉秀這一看，這不是旁人啊，正是賣床單被罩的小販。這小販看著能有四十，一張臉滿是褶子，可是卻叫戚玉秀大姐。
戚玉秀：“……”
我還年輕。
“過年看看新花色不？”
戚玉秀曉得這個東西是很不錯的，她問：“又好看花樣兒的床單嗎？”
這一次，她不考慮被罩了，被罩的大小跟他們用的不太合，回去還得拆，倒是不如直接買床單。
“有啊，那肯定有的，你看，這是富貴花開，怎麼樣？好看吧？這種是枝繁葉茂，還有這種，這種適合小孩兒，是歡樂小熊……”小販是記得戚玉秀的，這可是他的大客戶。
雖說他這生意也還行，但是如同這個黑方臉大姐這樣一次性買那麼多的，真是少有。
所以他對黑臉大姐還是很熟悉的：“大姐，你是我的老客兒，我給你便宜，你要是拿，我還是給你老價錢，過年啥東西都漲價，我可沒給你漲價的。”
戚玉秀低頭仔細的挑選起來。
這人買不買東西啊，多明顯啊！
小販趕緊的推銷：“這個好看吧？”
他是發現了，戚玉秀選擇的都是大花的，這種是年輕人最不喜歡的，但是卻是老年婦女的真愛。這黑方臉大姐年紀不算大，但是什麼相當老派。
不過不奇怪，就她這身衣服，他老娘都不穿著這種了。
戚玉秀不曉得小販的內心活動，選了四十條床單，樂得小販眉眼都是彎彎，很主動的說：“我送你們一對兒枕巾。”
戚玉秀：“行。”
雖然她這次賣了四萬塊錢，但是她沒有從布包兒拿錢，反而是掏了兜。
這是她原來的錢，這次出門都帶著了。
她來這邊一般都會帶著大筆的錢，畢竟，這邊機會太多了，根本不曉得會遇見什麼。所以她要做一個有準備的人。戚玉秀給了錢，小販兒樂得很，說：“大姐，你是不是開小旅館的啊？”
戚玉秀：“啊？”
她眼神閃了閃，沒搭話兒。
一次性買這麼多的，確實很少見。
戚玉秀買過了床單，沒再多寒暄，拎著黑色的超大袋子繼續逛。
“過年來個雞吃？我給你拾掇好了，一百二一隻，看看，搞得乾乾淨淨。”
“長江刀，送禮最好的長江刀，還有北極蝦啊……過年來點？”
“車厘子哈，紅紅豔豔，新的一年紅紅火火……”
……
戚玉秀看著人潮洶湧，小販兒更是不斷的推銷，戚玉秀問：“這個怎麼賣？”
小販兒抬頭：“大姐來點北極蝦？三十三一斤，你看看，這蝦頭一點也不發黑，都是正新鮮。”
戚玉秀：“你便宜點，我多來點。”
雙方一番討價還價，戚玉秀買了五斤。
這是她觀察賣的不錯的，說是的拿出來解凍就能吃，這樣方便，戚玉秀當然想買。戚玉秀又買了幾條魚，不過什麼長江刀可沒買，這個魚仿佛是帶著金邊邊，貴的很。
她買了比較便宜的鮁魚，同時也買了普通刀魚嘗鮮。
戚玉秀遇見賣臘腸的，趕緊下手也買了一些。其實戚玉秀以前也很喜歡逛，但是卻不怎麼舍得下手買。難得這次手裡有錢，她真是存了大買特買的心思。
這樣放開手買東西，真是太愉快了。
戚玉秀買買買的同時，也觀察者著這邊有什麼能帶過去賣，但是看來看去，她又發現，能帶過去的很多，但是但過去安全卻不多。她一點也不敢冒險的。
像是收音機，這種東西帶過去就很合適了。
那肯定是能賺到不少錢的。
但是收音機這種東西，太複雜了，戚玉秀可真是不敢折騰，不然被人當成身份不明的家夥，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她穩穩妥妥的，還是搞個布料掙點錢就很好了。
這麼想著，戚玉秀想著，又重新轉悠到剛才賣床單的小販身邊，問：“你這還有料子嗎？”
小販一愣，隨即立刻說：“有啊。”
他們做生意，就不會說沒有。
“大家你想要啥樣的？”
說實在的，買現成的已經挺便宜了，他們這種來農村大集賣的，質量也不會特彆的高檔，更是沒有什麼牌子，但是這種恰恰銷路比較好，倒也不是說農村人圖便宜。
而是，老年人圖便宜。
所以小販自然就願意賣這種，可是要說彆的，也不是沒有。
“有厚一點的料子嗎？”
“我這邊主要是做床單被罩生意的，沒有特彆厚的。但是如果你想要，明天過來，我去我朋友那兒倒騰一點，他那邊有的。呢子那些料子都是有的的。”
小販兒真是不放過一點點的機會，做生意，就要有眼力見兒。
戚玉秀眼神閃了閃：“明天啊。”
小販兒雖然很想把生意留下，但是也說：“他去彆的大集了，我們就算碰頭也來不及。”
戚玉秀：“那你有啥樣的料子啊？”
“就藍白格子，跟這個床單差不多；還有青草綠薑黃色之類的。”做床單生意的，料子和花色也都是適合做床單的。不過這些是他一般在學校附近賣的。
學生比較喜歡單色。
他一般都是進了成批的料子，然後按尺賣，彆以為這樣的生意就不好，很多學生買呢。
戚玉秀：“我看看？”
他立刻：“你等我給我媳婦兒打電話，她過來看攤子，我領你去車上看。”
這人開著一個小麵包車，車子後麵堆得滿滿的都是貨物。
哦豁！
戚玉秀：“！！！”
這一看，她沒忍住，又下手了。
戚玉秀又拿了四十條床單，搞得小販子納悶的看著戚玉秀。不知道這個床單狂人是咋個事兒。不過仍是積極推銷，戚玉秀真是一個不出意料之外的人，她還真是下手了，選擇了一匹水紅色一匹青草綠，還有一匹軍綠色。
雙方交割好了，戚玉秀就拎著大包小卷的，很快的離開。
小寶珠早早就跟哥哥一起等在山洞這邊了，兩個小孩兒找了一個避風的位置，蹲在牆角裡，小寶珠：“媽媽怎麼還不回來啊？”
小寶山眺望山下：“媽媽應該快了。”
他其實好擔心麻麻賣東西不順利，彆人未見得知道，但是小寶山猜到了媽媽去城裡乾什麼。他心裡好擔心，隻希望媽媽順順利利。小寶山看著妹妹抄著小手手，說：“要不然，我們往下走，迎一迎媽媽吧？”
小寶珠小聲：“也好。”
她也好擔心的啊。
小寶山看著妹妹的小眉毛擰在一起，小大人兒的安慰她：“你不用擔心，媽媽很厲害的，她做什麼都好行。我們有什麼可擔心的呢？沒有的。”
小寶珠撓頭，軟糯的說：“我知道的呀，可是還是會擔心。”
小寶珠鼓著臉蛋兒說：“媽媽還不回來，弟弟在家也要著急了。”
他們來接媽媽，總歸不能領著弟弟，但是好久了呀，媽媽還沒上來，小寶珠晃著小辮子，著急的都要團團轉啦。就在小寶珠和小寶山兩兄妹急的不行的時候，就看戚玉秀遠遠的露出了身影。
小寶珠立刻咚咚咚的跑過去：“媽媽！”
戚玉秀看著兩個小孩兒，溫柔：“著急了吧？走，回家。”
倒是也不在這邊多說什麼，小寶珠哦了一聲，說：“媽媽，我來幫忙。”
戚玉秀：“不用！”
小寶山：“媽媽，妹妹沒有勁兒，我可以。”
戚玉秀笑了出來：“也還好，你們看著點路就行。今天家裡有事兒嗎？”
小寶山搖頭：“沒有！”
戚玉秀點頭，這不算意外，她說：“你猜媽給你們買什麼了？”
小寶珠揚著小臉蛋兒看著戚玉秀，戚玉秀笑著說：“我買了煎餅果子。”
小寶珠：“唔，這個好吃的。”
他們小孩兒不懂那麼許多，但是卻知道啊，自從他們有了這個“大秘密”，見識了好多吃的哦。那些都是在這邊完全吃不到的。可好可好的好東西了。
小寶珠：“我愛吃。”
戚玉秀：“你什麼不愛吃？”
小寶珠撓頭，抿著小嘴兒笑。
戚玉秀：“媽媽今天給你們買了煎餅果子，還買了烤冷麵。”
小寶珠：“呦吼！”
她嘰嘰喳喳：“媽媽你發財啦？”
小寶山心想，嗯，媽媽今天很順利。
戚玉秀笑了笑，承認了：“對，發財了。”
她沒跟孩子說的更多，不過小寶珠卻看著料子感慨：“媽媽，你買這麼多東西，咱家怎麼藏啊！”
小孩兒還憂心忡忡起來了。
戚玉秀倒是笑了，說：“哪裡用藏？這個你不用管，媽媽明天就處理了。”
小寶珠：“啊？”
戚玉秀掃他一眼，說：“小孩兒不用打聽這麼些。”
小寶珠扁扁嘴，大人總是這樣，總是覺得小孩兒什麼也不用知道，但是她明明很聰明，什麼都知道的呀。小家夥兒沒言語，大步流星。
戚玉秀看她這個小模樣兒，笑了出來。
“媽媽明天還要出門一趟，你們在家，彆亂跑。”
小寶山：“好！”
戚玉秀覺得，自己真是何德何能，有這樣好的孩子。她說：“媽回來給你們買罐頭。”
兩個小孩兒又開心起來。
不得不說，這次的四萬塊一下子給了戚玉秀極大的信心。
早上出門的時候還一步步的滿滿都是忐忑，但是晚上回來就是滿滿的能量了。
戚玉秀覺得自己都要飄起來了，事實上，她確實也有點飄了，畢竟，這段日子的好日子太順利了，即便是中間有點小的問題，但是順利解決了，也並沒有打消她的氣勢。
人呀，就是這樣。
就像是戚玉秀，開始的時候還想著賺錢一次之後就再也不折騰，悄麼悄低調做人。可是呢？人的膽子都是一點點變大的。第一次去黑市兒倒騰東西，那是因為她日子已經那個份兒上，想著為孩子多攢下點家當。
隻一次就不再去。
可是錢財動人心，她沒控製住，很快就進行了第二次的嘗試，第二次也是順利的，雖然說後來被人盯梢兒嚇到了她。但是這時間久了，她膽子反而是又大了一點。
說到底，戚玉秀就是一個普通人，沒讀過什麼書的農村婦女。
你指望她有多麼條理分明的計劃，和循序漸進的賺錢手段，那也是不可能的。不過她這個人做事情也有一點好，就是但凡是覺得不咋安全就能立刻消停很久。
而且現在雖說不允許私下買賣，但是真的偷偷搞一點，其實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兒。戚玉秀已經是做的謹慎的。就說他們村，都有常年在黑市兒溜達的。
這個事兒吧，看著嚴格。
但是也分這麼說。
上級有任務，投機倒把辦公室就抓的嚴一點；上級沒任務，投機倒把辦公室也不太管，要是真的沒有黑市兒，上哪兒去買一些供銷社買不到的好東西啊。
戚玉秀其實防備的，也不完全是投機倒把辦公室，也是怕有人見財起意。
她把這次帶回來的料子整理了一下，說：“媽媽今晚不做飯，我買了些小吃。”
幾個小孩兒露出小白牙。
戚玉秀微微眯眼：“我怎麼覺得，你們不喜歡我做的飯。”
小寶珠義正言辭：“我們才沒有這樣，媽媽做的好吃，外麵買的也好吃。可是媽媽做的每天都能吃到，外麵買的不常吃，所以我們才高興。”
這個小孩兒還真是解釋的清清楚楚。
戚玉秀：“你呀，最會糊弄我了。”
不過彆說小孩子喜歡外麵的好吃的，其實戚玉秀也喜歡，她自家做飯，能吃到米飯吃到肉，已經是最好的家庭了。但是那邊兒不是，不知道放了調料。
同樣是炒菜，味道都不一樣。
這絕對不是她手藝不好，而是她們家實在不曉得還該多放哪些材料。
而且啊，好多稀罕的吃食，都是完全沒有吃過的。
她倒是也跟著閨女沾光兒，見識了不少新奇。
不過啊，她閨女越是給她創造條件，戚玉秀越是覺得該抓緊機會了。還有小半個月過年，不足半個月了，這個時候正是東西好賣的時候，所以戚玉秀一大早天還沒亮，就“打扮”了一下，背著大竹簍下山，竹簍裡是黑色的塑料袋，裡麵放著的正是這次的所有料子。如果不是戚玉秀力氣大，還真是不一定背得住這麼多。
戚玉秀這次還是打算去黑市兒找威哥，雖然上次威哥也安排人跟蹤她了，但是戚玉秀想出這麼多東西，一般人這真是吃不下。隻有威哥這種在黑市兒“坐莊”的人才有能力，也能一下子就拿出這麼多錢。
戚玉秀穿著很新潮的襖子，臉和頭發都擋住了，好在啊，冬天裡這樣的打扮不為過，隻不過這個襖子十分顯眼。這要說起來也是讓人苦笑。
戚玉秀穿這件衣服，在這頭有點新潮，惹人顯眼。
但是在那頭兒，則是因為太土惹人注目。
不過她倒是不擔心什麼，她本人在這頭，露麵的情況下是不穿這件衣服的。戚玉秀背著東西進入黑市兒，一進去就看到上次那個小夥子了，還是那個矮子在收費，矮子的視線落在她的衣服上，又落在她的背簍上。
戚玉秀過去，壓低了聲音，說：“我找威哥出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