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八年的新年, 就這樣如期到來。
今年過年，依舊是一家子在一起，沒有什麼外人, 大年初一, 小朋友們手牽手出去拜年，再收獲了滿滿的糖塊兒之後, 小孩兒們又回家倒騰了一圈兒。
新的一年, 小寶山九歲, 寶珠八歲, 小寶樂也五歲啦。
大年初三, 戚玉秀準備了些東西, 領著三個小孩兒一起回娘家，去年沒有回娘家，今年可是不能不回的。去年是天氣不好，今年沒有這個意外，最主要的還是，今年她大哥帶著全家回來過年了。
戚玉秀跟大哥關係還是很好的。
她準備的滿滿當當的，來到公社跟大姐彙合, 他們兩個公社不算很近, 不過往年戚玉秀為了省錢都是找往來間的驢車，雖然不讓做買賣, 這種捎人的事兒也是有的，不給錢, 一人給一個雞蛋，就衝抵車費了。
想要省錢, 這樣是比坐公共汽車更好的。
不過今年戚玉秀還是打算做公共汽車的，說句實在的,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坐公共汽車。
那頭兒的不算。
同樣是車子，汽車一開起來，就哢噠哢噠響的厲害，處處都透風，車子也是一股子味道，更是顛簸的不行。
小寶珠：“哇哦。”
濟寧：“表妹是第一次坐車吧，是不是特好？”
小寶珠：“……”
其實，不是啦。
她隻是覺得，這個車顛簸的好像是的遊樂場的碰碰車哦。不過小寶珠抿著小嘴兒不說話。
憋死她啦。
倒是戚玉秀……戚玉秀可真是沒想到，那封閉很好開的很穩，路也好的汽車，她坐著不舒服暈車。但是這個哢噠的透風破車，她竟然，完全沒有暈車。
完全，沒有！
她真是沒有享福的命啊。
車子一路開到了他們公社，再從公社往大隊走，一路上回到村子裡，遠遠的就有人打招呼：“玲兒秀兒回來了啊？”
再往下一看，呦，這小女娃長得肉乎乎的呀。
“秀兒，這是你家的閨女吧？這長得真好啊。”
戚玉秀笑著說：“冬天裡不出門，不是吃就是睡，可不就長肉？”
他們也沒寒暄，很快的回到了老戚家。
剛一進院子，就看到戚小妹站在院子裡，一看見兩個姐姐，陰陽怪氣的：“哎呦喂，這真是貴客都是壓軸出場，你瞅瞅，俺們活兒都要乾完了你們才到。”
又看戚玉秀和她家幾個孩子，更加陰陽怪氣：“呦，二姐，這是發財了啊？這穿的這麼好，咋也沒看你孝敬一下爹娘呢？”
戚玉秀冷颼颼的撇了這個小妹一眼，說：“你回來早也麼看你乾活兒啊，你還不是在院子裡偷懶？這回來早和回來晚有區彆？至於孝不孝順爹娘……嗬嗬，有你什麼事兒？你管好你自己吧，也沒看你多大方。”
以前的時候，戚小妹擠兌幾句，戚玉秀都不言語。
但是現在可不一樣了。
人都是會變的，戚玉秀就屬於潛移默化慢慢改變的人，經常接觸的不察覺，但是許久沒接觸的，乍一接觸她就覺得這人真是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瞅了一眼戚小妹，見她邋裡邋遢，冷著臉說：“一個女人家邋遢的跟個鬼似的。”
她率先進了門，戚小妹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說：“大姐，你看她……”
戚玉玲上下掃了一眼，說：“二妹說的對，你這也是太不像樣了。”
姐妹兩個都進了門，其他幾個孩子脆生生的跟戚小妹拜了年。而此時進了屋，戚玉秀一眼就看到她大哥，她眼眶立刻就紅了：“大哥！”
戚大哥正在炒菜，戚大哥是炊事班的，手藝是不錯的。每年就算是回來，大菜也都是他來下廚，像是大年初三這樣的日子，妹妹們都回來，肯定是要他來的。
“秀兒……”
戚大哥看到妹妹，也難掩激動，他三年多沒看見妹妹了，這一路上歸心似箭，想著家裡人都變成啥樣。秀兒那邊有沒有受委屈，彆人家過的都成，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妹妹了。
“舅舅過年好。”
兄妹還沒說啥，一群小團子就衝了出來，一個個的圍繞著戚大哥，戚大哥分辨了一下，竟然發現二妹家的孩子養的還挺不錯？
“哎，舅舅手上臟，等會兒給你們拿壓歲錢。”
幾個小孩兒又呼啦啦的跑進屋裡拜年，戚老頭戚老太那是摳門的，一人一分錢，也不多給。
不過，他們也不偏心，倒是一視同仁。
這老兩口啊，在幾個孩子裡，是最偏心小兒子的，但是那要是跟自己比，小兒子也要排在下一位。
自己最重要。
一家子難得的湊在了一起，嘰嘰喳喳，戚老太也不拿把著長輩的麵子，趕緊問：“你們給我帶啥了？”
戚玉玲：“我給你們割了一斤肉，喏，您和爹一人一雙棉手套，一雙棉鞋。”
老太太瞬間眉眼都是笑，說：“哎呦喂，我看看。”
她趕緊戴上，點頭說：“好，好東西啊！”
又看戚玉秀：“二丫頭，你呢？”
戚小妹在一旁癟嘴，說：“窮了吧唧的，不來占便宜就好了。”
戚玉秀抬頭：“你可閉嘴吧，少給我滿嘴噴糞。我哪一年回來也不是空著手，倒是你，你拿什麼更值錢的回來了？還不是跟我差不多，不知道怎麼臉皮那麼厚，總是有臉說彆人。”
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戚小妹：“你你你……”
戚玉秀：“給我滾一邊兒去。”
眾人驚悚的看著戚玉秀，覺得這人八成是吃錯藥了，以前她話賊少的啊。
戚玉秀才不理他們呢，說：“我帶了麻辣兔肉，還有爹娘，你們一人一個兔毛帽子。”
相比於往年，今年這個禮還真是不少了，戚老太一看這兔毛的帽子就喜歡上了，看著就厚實啊。不過……“這個布包？”
戚玉秀：“布包我還要用呢。”
戚老太撇撇嘴，不過很快又開始試戴帽子。
她喜氣洋洋：“哎呦喂，我今年可真是賺到了。”
老頭兒也開始試戴，戚玉秀：“哥，這一壇子麻辣兔肉是我給你留的，你帶著吃。”
戚大哥笑：“你還會做這個？”
戚玉秀點頭，說：“我也是第一次，不過做的還成。”
戚大嫂跟著人回來，對婆家的事兒也是知道的，看著戚家二妹也不是不知道多少的人，還念著哥哥，心裡也默默的點了點頭。倒是戚小弟的媳婦兒嘀咕：“咋大哥還有單獨的份兒？”
戚玉秀抬頭：“大哥對我好，我自然對大哥好。”
鑒於戚玉秀今天戰鬥力超強，大家一時間竟然還都老實了不少，也安分了不少。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你越是跟他好聲好氣的說話，想著以和為貴，反而是越容易讓人得寸進尺。當一個人不好欺負的時候，好像立刻就不一樣了。
戚玉秀：“大哥，來，我給你打下手。”
戚大哥：“你哪兒會啊，外麵冷，去炕上休息。”
幾個人撕撕把把的，到底是讓幾個“嬌客”都上了炕，戚小妹被戚玉秀接連懟了好幾下，人都安分了不少。當然，她安分的另一個原因是她今年的年禮隻有一塊豆腐和十個雞蛋，這跟家裡其他人比起來就不夠看了。
她很了解自己老娘，所以儘量的減少存在感。
戚玉秀剛坐下來，就看戚大哥風風火火又湊上來了，說：“二妹，你這麻辣兔肉，真夠勁兒。”
他剛才嘗了一口，十分的回味：“做得好。”
戚玉秀笑了起來：“大哥覺得好，我就放心了。”
戚小弟：“大哥，你咋還偷吃……”
戚大哥：“哪個廚子不嘗菜？你行你來？”
戚小弟縮起來了，戚大哥拎著鍋鏟，笑著說：“你們山上的兔子都要被你抓空了吧？”
這兩罐子麻辣兔肉，沒有個小二十隻兔子，是彆想做出來的，好大的兩壇子呢。
戚玉秀：“這哪兒能，山裡兔子最多，這玩意兒最能生。”
“哦？”
戚玉秀笑：“你們大概不知道兔子的習性……”
大家都是村裡人，當然知道的，但是聽了戚玉秀講了一些兔子繁殖的事兒，還是好奇又驚訝：“這兔子這麼沒有節操？”
戚玉秀：“他們不多生，你能吃這麼多兔肉？”
“……”
戚大哥重新回到了廚房，戚大嫂偷偷摸摸的磨蹭過去，低聲說：“你妹妹跟你說的不太一樣啊。”
她作為一個外人，好幾年才能見戚玉秀一次，而且過年當天就回了，少有住到第二天的時候，所以，接觸根本不多。大多的印象，都是從她男人哪兒來的。
但是這次倒是很明顯的感覺到，戚玉秀跟她丈夫形容的話少，安靜，溫柔樸實勤勞又帶著堅韌的農村婦女，不太一樣。
主要是，前三個形容，十分的不像本人了。
她剛才可是看見這人懟他家戚小妹了，可真是一點也沒客氣。說實在的，戚大嫂也不喜歡戚小妹，趕上一個上來就想占便宜的，那自然是沒人喜歡的。
“我覺得她挺厲害的。”
戚大哥想了想，低聲說：“她男人沒了，一個女人家帶孩子，總歸要強一點才能立住門戶，都不容易的。”
戚大嫂點頭，認可了這個說法。
戚小弟還再碎碎念：“二姐，你們村子最近有沒有人找你的茬兒，我去給你出頭啊！”
之前那次出頭兒，真是讓他得了大大的好處，現在還打心眼兒裡高興呢，恨不能再來一次。
戚玉秀：“沒有。”
她掃了一眼戚小弟，說：“你不盼著我點好。”
戚小弟逼逼賴賴：“二姐你這麼說話呢，爹娘，你看二姐。真是的，大過年的都說話不好聽，我可是她兄弟……”
戚玉秀為啥不喜歡小弟和小妹呢。
就以為這兩個實在是很膈應人的。
戚玉秀：“你會說好話你現在嗶嗶這個？你要是不願意讓我回來，我不回來就是。再說，你也真是搞笑，這是你家？這是爹娘的家吧？”
戚小弟瞪大眼：“二姐，你咋、你咋……”
戚玉秀微笑：“我現在冷酷無情，你彆招惹我。”
她發現，果然人凶悍一點，這日子就好過不少。日常叨叨逼小弟和小妹，都陣亡了。
往日裡都是戚大姐護著戚玉秀，現在看到她口齒伶俐，笑的厲害，她說：“大過年的，小弟你做個人吧。”
戚小弟：“？？？”
他咋？
他正想說點啥，戚老頭：“你不會說話就彆說。”
戚小弟：“？？？”
我還是不是你最愛的兒子了？
戚老爹和戚老太對視一眼，十分的堅定。他們可不會不認戚玉秀，這個閨女每年還能多少孝敬東西的，這要是讓小兒子給攪合了，他們可是要打人的。
“秀兒啊，彆理你弟和你妹，他們都二虎八道的。”
戚玉秀笑了起來。
“秀兒啊，以前沒覺得你抓兔子厲害啊！”
戚玉秀：“其實我手藝沒什麼變化，以前是兔子少，這兩年兔子多了……”
屋裡熱熱鬨鬨的，小孩子們聚成一團，倒是也不怕冷，一起往外跑。
這些孩子大大小小的，柱子作為大哥，都已經工作了，不過仍舊是跟著這些孩子，看著他們。同樣大一點的還有戚大哥家的大閨女，她本來不想跟著，不過看著寶珠，倒是堅定的跟上了，她得問問這樣白的秘籍。
“寶珠，你好白呀，你平時吃啥啊？”
幾個女娃娃都看著寶珠，寶珠眨巴大眼睛，說：“就正常吃飯飯呀。”
她才不會說，自己每天晚上都喝牛奶。
不過小姑娘說：“我夏天出門都戴草帽，太陽曬得多了，就會變得很黑。我以前就很黑……”
她這麼一說，比較常見她的濟寧趕緊點頭，說：“以前寶珠是個小黑煤球兒，去年才慢慢的養過來。”
小寶珠嗯呐一聲，說：“是的呀。我是前年冬天一直在家裡捂著，然後去年出去挖菜還是撿柴都有戴草帽，一直都很留心，所以就白起來了。”
小女孩兒沒有不愛美的，小寶珠笑眯眯：“我喜歡白白的，我覺得自己白白的最可愛。”
幾個男娃娃看了看寶珠，又看了看其他幾個女孩子，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其他幾個女娃娃不樂意的瞪眼睛，男生最討厭了。
“寶珠，你比之前胖了。”這是小舅舅家的小哥哥，之前鬨事兒見過的。
小寶珠挺胸：“因為我吃的多，吃得多才能長得高。”
她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了，說：“我們去哪玩兒啊？”
“走，上山，我領你們去撿榛子……”
“啊，你們這邊有榛子？”
“有的！”
孩子們雄赳赳氣昂昂的，大部隊一起上山。
要說大人這樣那樣的，但小孩子們這次相處還算是融洽的。畢竟，在一起玩兒的時間也短，所以也很難有什麼矛盾。
“啊，一隻兔子……“
“快！我們可以！”
大人孩子的都奔著白色的小影子衝過去了……“包抄！”
還彆說咧，在十多個孩子的努力下，他們還真是逮到了兔子，這下子尾巴都要翹起來了，一個個滿滿都是得意。
“呦？這些孩子是抓到兔子了？”
“我天，這兔子挺肥的啊。”
村裡人出來遛彎兒的，看見孩子們手裡拎著的兔子，都羨慕的不行。
這兔子可是好東西，肉不少呢。
孩子們還沒到家，老戚家都聽說了孩子們抓到兔子的事兒，戚老頭說：“咱家今年是跟兔子乾上了啊！”
翹起的嘴角，說明了他的得意。
戚老太：“真不戳。”
戚小弟今天是要陪著媳婦兒帶著孩子回娘家的，隻不過為了偷懶，所以打算飯點兒在過去罷了。隻是這一看自家的菜色，真真兒不想去那頭了。
戚小弟媳婦兒自己也不想去，可是又覺得不去不好，這個愁啊，眉心都皺成川字了。
這倒是讓戚玉秀看了個樂嗬。
不走也得走啊。
戚小弟等人離開，戚大哥飯菜也做好了，他洗了手，突然想到了啥，說：“哦對了，二妹，你來一下。”
他進了屋子，戚玉秀納悶的跟過去，戚小妹立刻湊過去，想要偷聽，她就最不喜歡大哥和大姐，都偏心眼兒。隻會想著二姐，一點都不把她當成心頭寶。
她可是最小的小妹，不比那個聾了吧唧的強？
縱然很多不滿意，可是她又不敢當著大哥大姐麵前說，隻能憋在心裡不舒服。以前還能擠兌戚玉秀，但是今年她還爆脾氣了。戚小妹覺得自己壓力老大，心裡老煩了。
她湊過去偷聽，戚大姐冷著臉說：“你好好的，這是乾什麼？賊眉鼠眼的，跟做賊似的？”
戚小妹：“大姐你就不好奇大哥叫二姐乾啥？”
戚大姐：“不好奇！”
戚小妹被噎住了。
戚大姐拽著人，給人直接拽到了一邊兒，戚小妹：“啊啊！”
戚大哥自然聽到了外麵的動靜，說：“這個小妹，還是那個不著調的樣兒。”
戚玉秀：“她不惹我就算了，惹我，我也不客氣。”
她好奇的問：“大哥，有啥事兒？”
戚大哥將一個信封遞給戚玉秀，說：“喏，這是我幫你收集的郵票。”
戚玉秀驚喜的接過來，高興：“謝謝大哥。”
戚大哥：“謝什麼，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他看著戚玉秀的精神麵貌就知道她現在日子還可以，人過的怎麼樣，看精氣神兒就曉得了。他說：“有些是用過的，當然也有沒用過的。”
戚玉秀：“我都要的，不管用沒用過。”
“你這咋還想起來集郵了？”
戚玉秀笑著說：“找個興趣愛好，說不定我還能靠著這個掙錢。再說了，就算不掙錢，你看上麵很多都是一些風景名勝的，給孩子看了，也能多點見識。”
戚大哥似乎對這個說法不太相信，挑著眉。
戚玉秀笑了出來，說：“真的，大哥，我做事兒你放心吧。”
戚大哥搖頭：“就你做事兒才不能放心，你這個人辦事兒毛躁又衝動。”
戚玉秀：“……”
“不過，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多問了，以後哥再幫你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