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大姐, 在家嗎？”外麵傳來洪亮的叫聲。
最早最早的時候，大家都叫戚玉秀田大媳婦兒，後來田大走了, 這個稱呼倒是沒怎麼變。後來, 像是李建棋他們這些小輩兒就從嬸子變成了秀姨，再然後, 她就從田大媳婦兒變成了戚大姐。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她自己的名字反而是用的比較多了。
可見, 不管什麼人, 人走如燈滅, 走的時間長了, 除了親人，外人都會慢慢的淡忘掉。現在大家都不會提起田大了，見到戚玉秀也隻會叫戚大姐或者是寶樂媽。
“戚大姐！”
戚玉秀：“我去看看，應該是上山搬隕石那些研究員。”
她正要起身，就被寶山按住了，他說：“我出去看看吧。”
寶山出了門，問：“誰啊？有事兒嗎？”
他一路來到籬笆院兒門口, 拉開了門。
門外站了一個男同誌, 他正要說話，乍一看到寶山的臉, 瞬間就臉色蒼白，如同見了鬼一樣哆嗦, 嗷了一聲，叫：“啊啊啊！鬼鬼鬼！！！”
這尖叫聲, 震耳欲聾。
寶山：“？？？”
他沒覺得，自己長得像鬼啊, 他家寶珠妹妹明明說他玉樹臨風啊。
這……他盯著眼前的男人，說：“你沒事兒吧？”
他想說的是，你沒毛病吧？
話到嘴邊，拐了個彎。
“啊啊啊……”這位仁兄還在尖叫，整個人癱軟在地。
此時戚玉秀幾個人也出來了，她認了出來：“張研究員？你沒事兒吧？這咋了啊？這是我大兒子，出啥事兒了？”
她疑惑的看著寶山，又看著張研究員，隨即盯住了張研究員。
不管咋的，肯定不會是她兒子的問題，那有問題的就是外人。
張研究員在不斷的尖叫裡，終於回過一點點神，手都都成篩子一樣了，指著寶山：“你你你……”
寶山：“我是大活人。”
頓了一下，說：“我不覺得我長得像鬼。”
這不是侮辱人嗎？
他難道看起來很嚇人？
他上前將人給拽了起來，寶山現在正是一把子力氣的少年人，這一拽，就給消瘦的中年人薅起來了。大概是感覺到了寶山手心的溫度，他終於仔細看了寶山一眼，捂著胸口：“不，不是鬼啊。”
寶山：“……”
張研究員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是真的反應過度，尷尬起來。
他結巴：“我我我、我就是認錯人……”
他看了一眼寶山，又看了一眼寶山，反複看寶山。
寶山忍無可忍：“沒有像我長得這麼好的鬼吧？”
不得不說，他們家人，在這方麵還是很有自信的。
寶珠小嘴兒最甜，又是個樂觀開朗的個性，最能誇人了，特彆是對自家人，那是不吝於用任何優美的語言的。這就導致自家人聽得多了，潛移默化的很是當真。
時間長了，莫名自信增加了許多許多。
就連戚玉秀都覺得，自己就是黑一點而已，其實她長了一張高級臉。
至於寶山寶樂，更是被自家的小寶珠誇得自認為天下第一帥，所以寶山說這話，一點也不開玩笑，是真的這麼想。但是這話外人聽起來，就略尷尬了。
張研究員在第一輪尷尬之後，很快又進入了第二輪尷尬。
而且，還是替人尷尬。
這人要是臉皮兒薄，過的就辛苦一些。
他勉強露出一個笑，隻是笑容很扭曲，說：“我我我、我想問問，你家有沒有、有沒有熱水。”
明明不是個結巴，一句話說的十分的坎坷。
戚玉秀：“有的，我給你倒，你要多少？”
張研究員又看了一眼寶山，寶珠忍不住，問：“叔叔，我哥哥哪裡不對嗎？你為什麼總看他啊。”
張研究員想到自己剛才還說人家是鬼，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下，說：“我認錯人了，他有點像我認識的一位已經過世的長輩。”
寶珠長長的哦了一聲，心說，那你好棒棒哦，認錯人想也不想就叫鬼？
嗬嗬！
護短小寶珠，表情不是很友好啊。
張研究員自然看得出來，他又解釋：“他們長得特彆像，這天又黑了，所以我才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這話，也是不假的。
為什麼呢？
天黑了，寶山出來的時候提著煤油燈，這幽暗的光配合他那張熟悉的臉，可不就嚇到人了。不過這話說到這裡，他又好奇的打量寶山，真誠的說：“我倒是沒想到，真的有人這麼像。”
寶山挑眉：“人有相似，不是很正常的嗎？您膽子太小了。”
張研究員：“……”
雖然是實話，但是我傷心。
“那倒也是，而且，好像是冷不丁乍一看是很像，但是如果看長了，又覺得還是有挺多不同。”
張研究員笑了笑，沒再說下去，這時戚玉秀也給他打了熱水，他道了謝，一步三回頭的走了。雖然他們來這邊時間不長，就是幾天的活兒，但是因為還要找周圍還有沒有隕石，倒是耽誤了幾天。
雖然就這麼幾天，村裡的八卦也是聽了個七七八八，寶山是收養的，這也是人人都知道的。這村裡人不會說話，雖然沒什麼惡意，但是講的難聽又紮心倒是真的。
所以他們這些外人都聽說了，不過雖然是收養的，倒不是沒有來處的孩子，他的父母都是本地人，一個難產一個意外，還是很明確的，倒是也不可能是彆人家的孩子。
要說再小一輩兒，年紀又對不上了，所以他也隻是覺得相似，沒有多想，反倒是在回去之後還感慨，這天底下真是有長得十分相似的人。
他走了，戚玉秀一家子也議論了起來。
戚玉秀：“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人。”
寶山倒是淡定：“不管是什麼人，總歸跟我沒有關係的。”
他也不放在心裡，反而是問：“他們時常過來借東西嗎？燒水自己可以做到的吧？”
戚玉秀搖頭：“不常過來，他們一共也沒來幾天，怎麼可能常過來。不過他們倒是挺講究的，基本不會在山裡點柴火燒水，說是春天風大，怕引起山火。估計他們等會兒就要下山了。”
她看了看外麵已經全都黑了，說：“今晚彆去看山洞了，明早再去吧。”
“也行的。”
寶珠也不差那麼一天半天，不過倒是喃喃抱怨：“還說我哥哥壞話。”
“這也不是說壞話……”
寶珠笑：“那把我哥哥當成鬼就很煩哎。不過……也不知道他說的長得像，是多麼像。”
“誰知道呢。”
寶珠有點好奇，不過很快的，就把這件事兒拋諸腦後了。
就跟張研究員想的一樣，他們也沒太把這個當回事兒，畢竟寶山的來曆是說得清楚的。那就應該僅僅是相似了。
隻是啊，很久之後，他們才知道，這也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當然現在來說，大家是沒有太過放在心裡的，第二天一大早，一家四口就一同來到山洞，隕石落下的時候因為衝擊而碎裂成小塊兒，可是再小的小塊兒，也很大，而且巨大的衝擊，讓整個山洞化為烏有。
寶珠曾想，能不能挖一挖，但是真正看了現場才知道，不可能做到的。
而且就算挖了，也不是挖出山洞，是兩回事了。
既然是兩回事，那就更不存在白忙活的挖山洞了。幾人仔仔細細的看了看，深沉歎息。不過戚玉秀也不是很意外，這一個多月一來她都來很多次了，所以已經心中有數兒了。
“在自然麵前，人真的很渺小啊。”
寶珠發出感慨。
戚玉秀倒是笑了笑，說：“你這話還不少。”
話是這麼說不假，他們倒是沒有在這邊轉悠更久，這家裡也有不少的活兒呢。春天裡的，要種地的。戚玉秀去上工，家裡的自留地就留給三個大小的孩子。
寶珠舉手：“保證完成任務。”
寶珠家的自留地，一貫是種地瓜，彆的瓜果蔬菜不是不能種，而是不合適，再加上，彆的也沒有地瓜這種東西方便。這個還是不那麼操心的，彆看他們這片兒也能種不少的東西，但是幾乎家家戶戶自留地，多脫離不開地瓜。
這個又好伺候兒又飽肚兒，最好不過了。
“那走吧。”
寶山可不耽擱，他們今天就這麼一天假期，下午還要往回走，自然是不會太耽誤時間。
幾人在這邊乾活兒，就看陳岩倒是溜溜達達的過來了，他對著寶山招手，說：“寶山，你過來下。”
寶山詫異的很，不過倒是沒說啥，很快的來到陳岩身邊，“怎麼了？”
陳七媳婦兒是不怎麼樂意讓陳岩跟寶山玩兒，但是陳岩可沒有那麼聽話。雖然寶山念書去了，來往少。但是這兩人關係也稱得上是不錯了。
陳岩腳尖畫地。
好半天，他說：“我跟恬妞的事兒，你知道的吧？”
寶山點頭。
陳岩和恬妞同歲，又是鄰居，兩人處對象，這個事兒寶山是知道的。
“我想跟她結婚，可是我家的情況，你知道的……”他難得的多了幾分不好意思，說：“建棋哥找我了，他說，讓我跟恬妞結婚之後住在娘家……”
他無意識的順手撿起一根草，說：“我腦子亂……”
其實陳岩他們家沒有什麼懶人，真的很努力了，但是架不住，孩子太多了，而且年紀都差的不多，這就導致他們吃飽倒是勉強能吃飽的。可是要說蓋房子，就不可能了。
像是現在陳岩就跟兩個弟弟住在一起房間，說是一個房間，其實隻是半個，另外半個簡單攔一攔就是兩個妹妹一起住。相當於五個人住在一個房間。這個房間也委實沒有很大，他如果結婚，那麼根本就沒地方住。
所以如果真的結婚，那太難了，這也是他和恬妞好了好幾年，但是一直沒有提到結婚的緣故。他們實在是沒地兒結婚，而且他弟弟也大了，才比他小兩歲，也馬上麵臨結婚了。
總之，處處都艱難。
“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寶山看著陳岩迷茫的樣子，問：“建棋哥讓你入贅？”
陳岩趕緊搖頭，說：“沒有的，那是沒有的。”
他仔細想了一想李建棋的原話兒，說：“他說的是，恬妞不可能永遠這麼無休止的等我下去，我家的情況也不是一兩年能處理的，所以他想過了，如果我真的有心，結婚之後就住在他家。雙方的老人，我們夫妻都一視同仁就行。”
寶山：“那不是挺好的？你有什麼意見？”
陳岩：“……”
他沉默一下，期期艾艾說：“那，村裡人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寶山：“你能自己蓋房子嗎？”
這要是這麼問，陳岩倒是實誠的搖頭了，說：“那肯定不能的。”
他不知道以後什麼樣，但是現在肯定是不能的，他父母都做不到，更不要說他了。
寶山淡定的問：“那說你沒用有問題嗎？”
陳岩：“……”
兄弟，你紮心了。
寶山又說：“誰又有用呢，村裡能自己蓋房子的有幾個人？”
陳岩：“那還真沒有。”
他們村不算是特彆富裕，但是也不差，可是就算是這樣，他從小到大有記憶起，遇見的也不過就十來戶，要說更多，那就沒有了。那可是蓋房子，得多少錢啊。
一般人家，隻能湊和，真的蓋房子是蓋不起的。
寶山聲音清冷又理智：“那不就是了？真的能蓋得起房子的又多少？那這麼看來，大家都沒用。所以你根本不用想那麼多，建棋哥沒有讓你入贅，你就不是入贅，你還糾結什麼？既然糾結，你就問一問自己，靠你自己，結的成婚嗎？你想跟恬妞結婚嗎？”
陳岩立刻大聲：“我當然想，我要跟恬妞結婚！”
這個時候偷偷摸摸來找小姐妹寶珠的恬妞被絆了一個踉蹌，臉紅的跑開。
這時陳岩更不好意思了。
他瞪著寶山，說：“你你你、你不可能沒看見她的。”
他是後背，但是寶山是迎麵站在他對麵的啊。這個人，太壞了。
寶山：“那又怎麼樣？”
他問：“你請假了？”
陳岩撓頭，小聲說：“我說自己拉稀，偷偷跑出來的，我稍微缺席一會兒，能扛過去的。”
寶山點頭，他回頭看了一眼，又轉過來說：“我還得種地，來都來了，你幫著乾活兒吧。”
陳岩：“哦。”
他趕緊跟上了寶山，寶山的腳步並不快，聲音很是淡定，他不急不促的說：“其實你來跟我商量根本沒什麼用，你知道的，我就算你給了你意見，難道就能替你做決定嗎？也是不能的。你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其實你隻要想一想自己想要什麼，就會做出一些付出了。你想跟恬妞姐在一起，就放棄那些男生的麵子；如果你不想放棄這些，就放棄恬妞姐。”
“我才不會放棄恬妞。”陳岩激動。
寶山挑挑眉，哦了一聲。
他說：“一個男人，婆婆媽媽的沒意思，有什麼說開了就是了。”
陳岩想了想，覺得寶山說的有點道理。
兩人來到田家的自留地，恬妞臉色通紅的坐在寶珠的身邊，一旁的寶樂大眼睛滴流圓，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好奇的很。
“恬妞在哪兒，你們去說話吧。”
寶山也不是真的讓陳岩幫忙乾活兒，他把陳岩叫過來，隨即就跟寶珠繼續種地瓜，寶樂還想看熱鬨，被揪到了一邊兒：“你個小屁孩兒不用聽這種東西。”
寶樂：“我想聽！學一學啊！”
他豎起了耳朵。
“你這個年紀學啥？我們還不著急呢。”
寶樂豎著耳朵想偷聽，寶珠其實也不遑多讓啊。
寶山看著這兩個人的表情，忍著笑說：“你們能把這個八卦好奇的表情收一收嗎？”
寶珠嘿嘿嘿，她湊到寶山的耳邊，低聲說：“我沒見過彆人搞對象啊。”
距離太近，寶山的耳朵一下子就紅了，他睫毛顫了顫，認真看向寶珠，寶珠沒有他長得高，說悄悄話還要踮著腳尖，他深吸一口氣，說：“咱們不學這個，我們年紀還小，是社會主義接班人。不要著急處對象。”
頓了一下，想了想，又說：“你看陳岩也不是很精明的樣子，跟差生學習，再怎麼學也是不及格的。”
寶珠噗嗤一下笑出來，戲謔的看向了她哥哥。
陳岩默默的轉身，說：“我聽見了。”
寶山理直氣壯：“差生，你趕緊轉過去吧。”
陳岩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寶山一個連對象都沒有的家夥，有啥臉麵笑話他？他要是差生，他就不及格。
這什麼人啊！
倒是寶珠笑的厲害，推著寶山說：“哥哥乾活兒。”
寶山也沒有拒絕，反而很快的用力起來，那頭兒兩個人情意綿綿，這頭兒三個人苦哈哈的乾活兒。寶珠突然想到了自己看過的電視劇，嘿嘿笑了出來。
“怎麼？”
寶珠無聲的說：“鄉村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