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雪很多, 洋洋灑灑下了一天，傍晚的時候仍舊沒有停下來。
燈火通明的教學樓裡，大家正在認真上課, 田寶珠一身厚厚的藍毛衣, 站在講台上格外的認真：“數學是一門很需要基礎打好的學科，你越是理解, 往後會越是容易。所以大家都認真一點……”
寶珠的補習學校是元旦的時候開業的, 雖然如此, 已經提前預熱了很久, 也準備了很久。
光是老師, 寶珠就去談了很多適合的同學, 而同時，宣傳也是少不了的，不宣傳，哪裡有學生？寶珠印刷了宣傳單在學校門口散發，而她自己也做了幾次試講課，反響都很好。
很多高中生聽了寶珠的課，都回家商量父母決定來上課了。
寶珠他們學校分為幾個班級, 其中包括初中基礎班, 初中精講班，初升高衝刺班；高中也是一樣的, 分為基礎精講還有衝刺。各個科目，也都是分開的。
因為他們的補習學校是剛開始, 而現在的小學生也不是很重視補課這種事兒，所以他們暫時沒有開小學課程。
整個寒假, 一個科目是五十節課，普通班的收費都是一百五十塊錢, 精講和衝刺就更多了。
這個收費，是相當高的。
首都幾個收入很不錯的廠子，普遍收入也是四十多，這個收入，相當於三個多月的薪水了。可是彆看收入高，寶珠他們補習班的試講還是很得人心的。
而且不管什麼時候，好像大家都有這麼一個感覺，貴的東西就比較好，所以他們的補習班報名人數倒是不少的。
出乎寶珠的意料之外，他們單獨開設的作文班，竟然還有很多人報名，作文班是便宜一些的，一百塊錢，三十節課，如果單獨算起來還更貴。
但是這個還是很多人報名的。
因為各個班都滿員了，寶珠這頭兒也忙忙碌碌，她放假之後一直沒有回家，這邊的三個精講班都是她帶的，反響是最好的。這個時候寶珠就感慨自己的先見之明，正是因為她先頭兒熱衷於參加各個比賽，所以榮譽很多，加上她吉省高考文科狀元的身份和連續兩年的北大經濟係第一名的名頭，真的堪稱金字招牌了。
除了這一點，他們學校的老師幾乎是“全北大”陣容，也是讓人很放心的一個招牌。
寶珠他們寢室有兩個人都過來幫忙了，一個是丁蘭，一個是關心。
其他人都有自己的買賣要做，隻有他們兩個，屬於那種不擅長出去做小買賣的人，被寶珠一遊說，兩人就加入了這邊。而其中關心最高興了。
她說：“去年好多同學假期不走，住在學校，學校沒說啥，可是這學期就不讓住了，我正愁沒有地方住，這正好了。”
寶珠補習學校的老師都是她的同學，大家好多都是外地的，所以寶珠直接在學校裡搞了宿舍，方便大家住宿，這可是很動人的。關心就高興：“我家住不開，這樣真好啊。”
“你姐姐還沒走啊？”丁蘭都無語了。
關心：“我姐姐應該不能回去了，現在介紹信最長能開半年，她開了半年，這又讓我姐夫回去開了半年。以前她是沒有辦法，現在她能在這邊賺錢，自然更不走了。好在她現在掙錢了，心情好，也不像以前那麼斤斤計較，連孩子都開始管起來，糾正壞毛病了。”
丁蘭：“那這樣倒好。”
關心：“我姐姐不回去，我其實挺高興的，以前我隻是聽說，根本不懂。但是聽了溫柔的話我才曉得，其實下鄉很難的。她能扛著壓力留下來不走，也是好的。總比下鄉受苦強。現在她跟我姐夫做小生意掙到了錢。我姐夫都不像以前那麼唯唯諾諾了。總是好事兒。”
丁蘭家裡就一個孩子，是不了解那些的，不過關心高興，她倒是也替她高興，她說：“行了，走吧，下節課是我的。上完了就要放學了。”
關心：“我也有課……”
大家都趕緊忙碌起來，寶珠下了課，眼看雪越下越大，說：“等一下我讓小廚房熬一鍋薑湯，你們喝一碗再往家走。”
此時天已經黑了，寶珠又說：“往回走，彼此住的近的互相照顧一下哈。”
“好嘞，田老師你放心吧。”
田寶珠笑了笑，出了門。
雖然寶珠看起來很好相處，但是大家其實都有點怕她，就算是男生也是一樣。
大概是因為，田老師太聰明了，而且好像什麼都知道，有時候一個人太聰明，就會讓人產生仰視，也讓人覺得壓力很大。他們也不能說完全是怕，但是明明不差幾歲，但是卻像是麵對長輩倒是沒錯了。
寶珠這邊補課費用不低的，但凡能來補課的，條件都不會很差，誰也不會在乎一碗薑湯，但是有人專門想著，給他們留了薑湯，這就不一樣了。
一個個都占了大便宜一樣，喜氣洋洋的。
“小夢，等會兒你彆著急走哈，咱喝了薑湯一起走，天都黑了你一個姑娘不安全。”
小夢抬頭嗯了一聲，低頭整理書很快的去了另一個教室。
“夢兒是不是還報了作文班啊。”
“是啊，她都高中了還學這個？”
“她說很有用，能多一分的機會都不能放過。”
“嘖。這學的也太誇張了。”
先頭兒說話的小子說：“咱們田老師說的來說，隻要學不死，就死命學。改變命運的機會不多的，高考是最重要的一次。”
“那倒也是。”
補習學校是八點半準時關門，一天忙碌下來，八點半左右的時候還陸陸續續有幾個班級堅持到了最後，正在往外走。他們有的自己帶了杯子，索性裝了一杯子薑湯，邊走邊喝。
像是陳晨就是，一出門就看見她爸媽來接她，立刻湊過去：“爸媽，你們冷著了吧？喝點薑湯，我們學校準備的。”
“你們學校咋還準備這個了？”
“下雪嘛，太冷了，田老師怕大家著涼。”
“這倒是不錯，這補習學校除了貴沒毛病。”
路過的一個家長聽了，笑著說：“可不是呐，不過再一想，這貴是人家的問題嗎？分明是我們的問題啊。”
幾個家長哈哈大笑，其中一個說：“好在咱們還應付的起。”
“是啊。”
說這個話，難免有幾分得意了。
多少個人，想學都不夠錢呢。
陳晨跟著父母往回走，她說：“我們今天除了講課，還做了一套卷子，超級難。裡麵好多東西都是我們學過的，但是稍微變形出題，我就不記得了，考的一般。”
“啊，那咋辦啊？”
陳晨：“沒事兒，我覺得這樣挺好的，現在發現不會的，總是好過高考的時候發現不會的強。我錯的地方，我自己都記下來了，我覺得田老師說的對，不能死讀書，不能因為題型變了就懵了。”
陳爸：“怪不得這衝刺班貴，還真是有貴的道理。”
衝刺班一個月也是五十節課，費用是三百塊錢。
他報名的時候還覺得一般人家都拿不起，然而等她閨女去上課就知道，人家一個班三十個學生，是招滿了的。所以說啊，雖說大家都看著不顯山漏水的。但是還真是有條件好的有錢人。
不過他們這些家長有時候在一起嘀咕一下，也都覺得，這個精講班真的有點東西，而且，收費有收費的道理。像是他們做的卷子，都是學校提供的，不用格外花錢。而且，是其他地方沒有的。
這就很難得了。
就說他閨女上課這段時間，就覺得比自己之前學的幾個月都多。
他閨女跟彆人不一樣，人家是正常高中生，他閨女是複讀兩次了，一直沒考上，她不想放棄，也不想回學校覺得丟人，正好遇到這個，家裡狠了狠心，讓她最後衝一次。
沒想到，她自己感覺挺好的。
“對了爸，剛才跟你擺手的一個家長，你認識啊。”
陳爸點頭：“我們單位二把手他兒子，在我們兄弟單位，他兒子也在這邊學。”
“他看著挺年輕的。”
陳爸：“他本來就年輕啊，他家兒子小學呢，不過說是孩子挺聰明的，不想辜廢孩子的天分。雖然明年夏天才開始念初中，人家現在就開始上初中基礎班了，那個作文班，也報了名的。”
陳晨：“……”
現在小孩子都這麼拚了嗎？
“為了孩子學習花錢，當爹媽的哪裡能不舍得啊。”
陳晨想到他爸媽的付出，紅著眼點頭。
差不多的情況，也發生在很多旁人的身上，寶珠他們倒是不知道，隻知道，自己做好了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比什麼都強。
雖然他們這邊是八點半所有課程結束，但是真的要忙完了關門也要一會兒，好在他們不用收拾什麼。寶珠這邊請了兩個打掃衛生的阿姨，是每天一大早過來打掃。
每天早上做兩個小時，六點到八點，一個月十塊錢。
寶珠也是在這邊裝潢的時候才知道隔壁的老陳原來就是高中老師，現在雖然恢複了名譽，但是他隻能分配到比較偏遠的學校，老人家考慮自己身體也跟不上，年紀也大了，索性就放棄了。
正好寶珠這邊搞了補習學校，在寶珠的再三勸說下，他就過來了。
這老頭兒嘴上說著自己不想繼續教書，但是乾起來倒是熱火朝天，勁頭兒十足。他家的阿姨也在這邊的小廚房做飯，就十幾個，不足二十個老師的飯菜。
不僅找了她，還讓她加一個幫工，老太太直接找了自己的親家。
這邊活兒不多，一個月薪水是三十五，他們可是乾的很開心。兩個早上打掃衛生的也是陳大娘幫忙找的，她找了附近手腳麻溜兒的鄰居，大家可高興了。
畢竟，這個活兒才兩個小時，一點也不耽誤乾彆的，白天想乾啥乾啥，早上就兩個小時拿到十塊錢的貼補，不是很好？
這可比家裡活兒輕鬆，學生們基本不會謔謔的厲害，就是擦桌子掃地這種活兒，賺的很值得。
因為寶珠這邊有請幫工，所以做老師不用管衛生這些，也不用管吃飯，倒是輕鬆，晚上下了課，三三兩兩的回宿舍。當然也有家在本地要回家的。不過這樣的不多。
寶珠也是住在這邊的，宿舍基本都在五樓，寶珠回去之後沒有立刻休息，反倒是整理起教學大綱。
其實她也不是什麼都往身上攬的的人，但是有些事兒總是指望不上彆人的。旁人都覺得他們的教案好講義好，甚至連自主出題都好，簡直能變幻出一百八十個花樣兒，但是卻不想寶珠耗費了多少心力來搞這些。
也虧得，來到首都之後她的平板又可以充電了，不知名山寨機的功力剛剛的，即便是到了現在，還能流暢使用。天知道，寶珠多擔心它不行。
也好在，這裡麵除了一些電影資料和紀錄片，最多的就是學習的資料，這是以前薑粵為他們準備的，她自己學習一般般，但是深深覺得小朋友智商高，恨不能讓他們多學習，自己培養出個天才呢。所以他們這邊各種各樣的講義和習題都是很多的。每當這個時候，寶珠就會格外的思念薑粵，然而薑粵現在連出生都沒有。搞不好啊，薑粵的父母可能都比她年紀小呢。
哎！
歎息一聲，隻能苦哈哈開始寫教案。
誰讓，現在不可能連接打印機直接打印呢。
這個東西又見不得人，隻能手動抄寫了。
慘還是她最慘。
寶珠這個時候終於有點明白“那個時代”的人，為什麼要為發量而憂愁了。她現在就很為自己的發量而憂愁了，這麼辛苦的忙下去，她會變成禿頭少女的吧？
想一想這個詞兒，真是讓人憂傷啊。
所以第二天的時候，寶珠躡手躡腳的偷偷去找陳大媽，神神秘秘，像是地下黨要接頭一樣，賊兮兮的竄進了小廚房，陳大媽還愣是被她嚇了一跳。
“啊！”
寶珠趕緊捂住她的嘴：“小點聲，小點聲啊……”
她開始對手指，陳大娘沒有閨女，每次都對寶珠很沒轍的。
“怎麼了嗎？有啥你跟我說，大娘幫你想辦法。”
寶珠措手，十分的不好意思，不過可是很堅定，誰：“陳大媽，您平時能炒點黑芝麻什麼的嗎？我最近掉頭發比較厲害，我想滋補一下。”
陳大媽聽了這一茬兒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應承說：“行，這個我會。不過……你，頭發很多啊。”
寶珠本來就是發量茂密的人，即便是偶爾有點點掉發，也是發量很大的，所以對於她的要求，陳大媽不是很懂。但是不懂沒關係，芝麻丸他會做！
寶珠小激動：“積少成多，今天掉一點明天掉一點，後天我就是禿子了。”
陳大媽：“……”
很快的，她拍著胸脯保證：“這個你放心，你看我的就是了。”
寶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陳大媽笑著說：“我給你做芝麻丸，你每天吃一顆，對彆的方麵也好。”
寶珠：“唔？”
陳大媽又拍她的肩膀：“放心放心。”
寶珠：“嘿嘿。”
寶珠這頭得了陳大媽的應承，總算是放心下來，快樂的繼續去忙碌。
可以說，他們學校是首都唯一的補習學校，幾乎有心思想要補習的人，過來的還是很多的。當然，其實私底下也有一些老教師或者同學在搞補課。但是這又是兩回事兒了。
所以這部分人的存在也沒有影響寶珠他們的生意。
其實吧，彆看去年政策有了變化，但是大家在車站賣東西，推著小車當街賣菜，賣吃食，還有人力車。這樣的人明明很多，但是真的說是正八經的開一個店，好像又沒有了。
大家都不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即便是有些小飯館偷偷乾起來了，也藏著掖著的，生怕被人發現一二。而且寶珠深深的懷疑，這些早早乾起來的小飯館，之前就在，其實就是原來一些私房菜館，現在政策允許了，他們就稍微鬆快一點了。但是這樣的，也沒有立刻衝出來。
總之，大家是抱著觀望與謹慎的態度。
相對來說，寶珠已經算是大張旗鼓了，也正是因此，將很多人的視線吸引了過來。大家都關注著這邊的發展，不過大家又明確的知道，補習學校和一般的情況不太一樣。
寶珠知道，在薑粵姐姐的年代，這就是一門生意，跟其他的生意沒有區彆。但是在這個時代不是，大家說不出他們補習班與其他的生意有什麼不同，但是卻絕對不會當成一回事兒。
在這個讀書十分金貴，大學生鳳毛麟角含金量爆高的年代，補習班代表的絕對不是“銅臭”。
這就跟古代的那些比較高檔的書院一樣，人家收的束縛也不少，但是你能說人家跟商人是一個社會地位嗎？那肯定不能啊！
至於收錢？
這點倒是不被人詬病，這麼大的地方，這麼多人的，還有教材和卷子，這些都是錢。而且啊，無親無故，誰會白白給你補習呢？有這麼一個地方，很好了。
當然，這裡麵也有寶珠輿論引導的作用，但是更多也是大家自己本身就是這麼想的。
寶珠的補習班開的很順利，這得益於他們是“讀書人”，寶珠想到薑粵的話，薑粵姐姐曾經說過，他們那個時代大學生已經很多了，都不值錢了。
可是寶珠覺得他們現在不是，現在大家對讀書人還是很尊敬，也有很多人想要好好讀書。而不是考大學混日子。
不過這麼一想，寶珠也就了然，為什麼短短幾十年，他們就發展的那麼快了，因為大家都用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