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陽光充足, 一大早才七點半就已經炎熱起來。
戚玉秀鎖好門出來，走到巷子口吃了腸粉做早飯，這才騎著摩托車來到清水服裝批發市場, 這裡是深圳現在最大的服裝批發市場, 全國各地的小販都是來這邊抓貨。
半年前，戚玉秀用寶珠還的錢在這邊買了兩間三層的臨街商鋪, 生意相當的不錯。
每天早上, 戚玉秀都會七點起床, 七點半出門, 在巷子口吃一個早飯, 這才來店裡, 她住的房子距離清水批發市場不遠，差不多八點就能到。這個時候店裡的幾個營業員也是這個時候過來，大家會用半個小時整貨，八點半準時開門。
而一到八點半開門，他們可就再也沒有整貨的時間了，過來拿貨的人就跟搶一下，絡繹不絕, 握著大把的鈔票來換這裡的服裝, 從而離開深圳，走向全國的市場。
戚玉秀一早就忙碌起來, 雖然她這邊有八個服務員，但是完全不夠用的, 而一般戚玉秀在的時候，她的助手李建棋都不過來, 反而去下遊的各個廠子，他們這邊雖然是搞批發, 但是本身也是沒有貨的，也要依賴於這些下遊服裝廠。
同樣的，這些服裝廠也是依賴他們的，幾乎是相輔相成的。
這是他們整個市場所有商戶的模式，大家幾乎都沒有自己的服裝廠。
據說早起的時候，還有很多外地來的直接找到那些廠子，但是現在基本是沒有這樣的情況的。畢竟，一個廠子不可能什麼款式都有，但是一般來清水批發市場這邊，可選擇就多了。
同樣的款式都有不同的價格，也有不同的質量產品，而春夏秋冬服裝都是有的。十分適合比較。
當然了，對於外地拿貨的人來說這邊又方便又可選，比那些廠子強。而那些工廠還不樂意他們去拿貨呢。拿得少還挑挑揀揀的，還要砍價，十分磨蹭。
他們批發給市場商戶，都是量大價格談一次不用再談，方便很多。
雙方都覺得對方不方便，這種模式就慢慢消失了。
現在這個情形，可以說是大家都看好的也都習慣了的，戚玉秀這邊生意也好得很，就連中午吃午飯，都要輪班。畢竟，客人是不斷的。
而同一個商業街，他們家的生意又是最好，那自然是忙不過來的。
戚玉秀還記得當初寶珠裝潢補習學校的時候，戚玉秀也曾為問過寶珠，為什麼要裝修的那麼好。寶珠當時就說：酒香也怕巷子深，不能因為東西好，就完全不管其他方麵。
外在也是很重要的。
早期卓越開始招生，明明收費十分高，但是真的提出質疑的人不多就是有賴於寶珠的宣傳，一來是全名校班底的老師；二來就是學校給人的感覺就是高大上的。
這會給人一種“值得”的關係。
所以現在戚玉秀也在這樣做，相比於其他店鋪，他們這兩家店可算是十分的精美了。倒不是富麗堂皇，而是真正看起來有格調。而且他們進貨的時候，也會挑選相對質量比較好一點的，這就形成了一定的口碑。
正是因此，店裡的生意是相當不錯的。
這樣的忙碌，從早上八點半開業到晚上八點半關門，會整整持續一整天。
不過戚玉秀並不是每天都過來，她在深圳的時候會規律的每天看時間過來。但是她每個月肯定都是要回首都一趟的，這半年，寶珠和寶樂也過來過一次看情況。隻不過這兩個小的比她更忙，她也不強求他們過來。
個人有個人的生意啊。
寶珠有個同學畢業分配回了家鄉，也就是廣州，在政府辦工作，寶珠找了她幫忙。
戚玉秀每三個月會找她攏一次賬，她也不瞞著手底下這些人。所以賬目一直都很清晰。戚玉秀每個月都會離開一段時間，但是賬目卻都是清清楚楚的，倒是從來沒有糊弄過她，這點戚玉秀很滿意。
她不管是這些人是真的品格好還是“不敢”，結果總是好的。
基本上戚玉秀不在，李建棋去店裡就會頻繁一些，多少也起到了監督的工作。
不過戚玉秀也撞到過幾個營業員在一起討論李建棋是不是喜歡“男人”，不然怎麼這麼大都不找媳婦兒呢。像是他們店裡有一個小姑娘一直都對他有點意思，大著膽子主動了一下，彆李建棋攻擊“把心思放在正地方，再這樣就走人”。
十分的不假辭色。
要知道，主動的這個小姑娘可是店裡長得最好看的。
倒是戚玉秀覺得這沒有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李建棋這人一直都有明確的目標，他想乾什麼，都一直很堅持。至於私生活，至於結不結婚，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大概是戚玉秀太淡定，倒是讓其他人有一種自己少見多怪的感覺。
慢慢的，大家也都不說了。
戚玉秀覺得這樣挺好的。
戚玉秀跟李建棋是鄰居，時常跟李建棋一起搭夥兒吃飯，不過她倒是沒在李建棋麵前說這些。他們倒是偶爾說起老家的人和招娣他們，招娣原定是要過來盤個小廠子做服裝，但是來了之後發發現自己手裡的錢不是很夠。還是戚玉秀借了錢給她。
戚玉秀雖然買了兩個商鋪，但是手裡還是有一些的。
招娣的廠子不是很大，才不到一百人，這在這邊算是小廠子了。雖然設計比較新穎，但是因為是新廠子也沒有太多客戶，做宣傳吧，她手裡的錢也不夠，一時間倒是陷入了僵局。
李建棋先知道的，他看了貨，覺得其實貨不錯，質量和款式都很好，確實就是像招娣說的，她們還是錢不湊手，不好開展。他本來就是負責上貨的渠道，既然覺得合適自然是要跟戚玉秀談的。
他跟戚玉秀商量之後，還是他們從她這裡拿了貨，戚玉秀的兩家店幾乎是承擔了招娣廠子裡前期所有的貨。這才讓招娣的廠子起死回生。
招娣很感謝戚玉秀，她沒有想到，上輩子，是寶珠拉她走出苦海；這輩子，大伯母又在關鍵時刻幫了她。
她真的很感謝他們，感謝戚玉秀，也感謝李建棋。
而因為戚玉秀賣他們廠子的貨賣的很好，所以倒是給她引流了不少客戶。招娣的廠子現在不到四個月，生意還是不錯的，一半兒的貨供貨給戚玉秀，還有一半兒被其他人分了。
這才短短三個月，招娣就把廠子擴建了，現在是二百來人，跟大廠子不能比，但是也很好了。她自己是很知足的。
她也知恩圖報，這不，就給戚玉秀送了龍蝦過來，她說：“我今天去海鮮市場遇到的，想著你們愛吃，就趕緊給你們送來了。”
以前真是見也沒見過啊。
戚玉秀笑著說：“這個東西，我還真的會做。”
李建棋笑著說：“那我給秀姨打下手兒。”
招娣：“我也來，正好偷師。”
其實招娣越是接觸她大伯母，越是覺得她大伯母好神奇啊，同樣都是農村婦女。她大伯母怎麼什麼都會啊！她得意：“寶珠和寶樂嘗不到了，嘿嘿。”
戚玉秀：“他們沒有口福啊。”
戚玉秀：“想學就來打下手啊。”
招娣和李建棋都給戚玉秀打下手，招娣突然想起一茬兒，說：“建棋哥，恬妞的服裝店開起來了嗎？”
李建棋點頭：“開起來了。”
李建棋其實已經猜到戚玉秀不會和他合資，索性主動過來打工，他的錢給家裡市裡買了房子，市裡上下兩層的臨街小樓，二樓住人，一樓開服裝店。
他這邊幫著拿貨，每個月一次或者兩次往回寄。
開始的時候，大山和媳婦兒還覺得十分不行，這還是種地更靠譜，做什麼生意呢。不乾，堅決不乾。
好在恬妞夫妻是聽得進勸的，他們這段時間收菜也掙了錢，所以也曉得這肯定比種地強。結果第一個月收入了快三百，第二個月三百多……這個時候正好恬妞懷了二胎。
老兩口果斷的頂上。
現在一大家子乾的不亦樂乎，就連李建設這老實人都能幫著賣東西了。他已經結婚了，廠子分了房子，在公社住的。夫妻倆一個孩子，雙職工十分輕鬆。
“對了，你表妹沈安。”李建棋覺得真是特彆的魔幻，不過還是說：“她不是考了三次高考都沒有考上嘛。”
這個是人人都知道的，戚玉秀都知道田玉貞是多愁。彆看兩人後來關係淡了不少，但是也是有來往的。隻不過因為沈安吹噓的厲害卻沒有考上，所以田玉貞不在戚玉秀麵前說閨女的事兒罷了。
“她怎麼了？”
李建棋：“之前恬妞和陳岩不是在火車站賣山貨嗎？被她知道了，她現在也跟著乾上了，乾的可好了。我聽恬妞說，果然是錢最能改變人，以前沈安多懶的人啊。又驕傲又懶惰，現在沒開口就三分笑，賣東西可麻溜兒了。”
戚玉秀和招娣都目瞪口呆：“……”
這話，他們都懂，但是要說這是沈安，多讓人吃驚啊！
招娣想了想，說：“她能過的好，也是好事兒。以前看她總是被盼弟忽悠，騙吃騙喝，我還覺得這人腦子不夠用。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果然人都是會變的。”
李建棋：“我倒是覺得她可不傻，要是真的完全沒心眼兒，就不會一下子就上手賣東西的事兒了。她以前不著四六是因為你們都不是值得被她討好的人啊，你看沈家奶奶不是對她很好？雖然有大孫子沈平，但是一點也沒虧待沈安。”
招娣：“……還真是挺有道理的。”
戚玉秀微笑：“這樣倒是也好，玉貞心裡也不必為這個女兒操心了。”
招娣和李建棋想一想都點頭：“那倒也是。”
沈安怎麼樣，跟他們也沒有關係，再說沈安雖然高傲又挑剔，但是也沒乾啥壞事兒，能努力好好生活自然是個好事兒。
戚玉秀說：“看到你們一個個都開始為了生活而掙錢拚搏了，我才有種感覺，你們是真的長大了。”
李建棋：“我是看到連妹絕都長成大姑娘了，就覺得自己老了。”
戚玉秀瞪他一眼，說：“我都沒說自己老了，你咋還說自己老了？我們都正年輕呢。我跟你講，人如果活個一百歲，那五十歲都是壯年呢。你才多大啊，真是胡說八道。你要是老，我不是都要埋在土裡了？我可不認哈。”
李建棋笑了出來，說：“好，不老，一點也不老。”
他嘴角噙著笑意，說：“秀姨，我洗好了，這樣成不？”
戚玉秀：“行，這個就要吃原本的鮮味兒。”
她碎碎念：“我還從來沒吃過這個。”
李建棋驚訝：“您沒做過啊？我以為你這麼熟練是……”
戚玉秀得意了，說：“我看過菜譜。你沒發現寶山寶珠寶樂廚藝也很好嗎？你不會以為我們是天生的吧？就算是做菜，也是要學的好嗎？”
李建棋：“我猜到了。”
招娣：“我以為是有什麼隱士高人教過你。”
戚玉秀：“噗！你這就誇張了……啥隱士高人啊。你當是聽評書呢啊。”
招娣一直都覺得大伯母一家有點奇怪，但是她接觸下來又覺得他們跟她不一樣，並不是重來一次，所以她就想到會不會是遇到什麼高人……但是又覺得這個想法有點誇張。
現在看，真是誇張了。
戚玉秀正在放鹽，感慨說：“我最煩的就是這個若乾，天知道若乾到底是多少，我開始的時候看到什麼若乾，少許，都覺得煩死了。”
這要是這樣說，招娣是心有感觸的。
“可不是……”她說：“我也煩少許……”
幾人聊了一會兒，招娣說：“大伯母，你是不是最近要回首都啊？”
戚玉秀點頭：“是啊，寶山說今年夏天畢業會回來，也不知道有沒有個準兒。”
她其實特彆期盼寶山能夠回來，算起來，寶山都走了快四年了。這四年，他們也不過才聯絡了一次，看起來時間過的很快，但是戚玉秀想起寶山，還是難免有些失落的。
說到這裡，戚玉秀突然就看向了招娣，恰好看到了招娣眼裡的憂心忡忡。
她在……擔心？
戚玉秀垂垂眼，說：“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耽擱……”
招娣絞儘腦汁想了想，她記得……上輩子寶山不是今年回來的，因為什麼她自然是不曉得的，上一輩子她跟大伯母一家沒有那麼熟，但是確實不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招娣不知道原因，隻能乾巴巴的安慰：“就算今年不回來，明年也一定會回來的。”
戚玉秀挑眉：“是嗎……”她笑了一下，就聽招娣又說：“那肯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耽誤了。”
這時連李建棋都看向了招娣，招娣直覺自己說多了，趕緊岔開話題。不知道是不是招娣這番話的效果，戚玉秀這幾天竟然沒著急走了，依舊每天風風火火忙碌在店裡。
招娣的錢已經還給她了，她自己也是日進鬥金。
要說起來，戚玉秀年初過來訂鋪子的時候，這裡還沒算是十分好賣。不然也輪不到她，清水服裝批發市場是前年年末就開始的項目，宣傳的十分不錯，這也是戚玉秀去年乾了一年，動了心的原因。但是吧，那個時候大家還習慣著去廠子裡拿貨，就覺得做這個“中間商”也未必能賺到錢，所以雖然宣傳的很火，但是卻不算出色。
去年年初正式開業，短短一兩個月也看不出什麼。
戚玉秀是今年年初過來定的，這個時候還有將近一半兒的鋪位呢，特彆是這種臨街的商鋪，因為價格昂貴而剩的最多，戚玉秀定下來兩個緊挨的，還是很不錯的。
誰曾想，今年政府出台了一係列政策。加上清水服裝市場有自己的優越性，所以今年飛快的就衝了起來。幾乎是沒有什麼停頓，直接一飛衝天，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這個時候大家立刻下手爭搶，但是卻也覺得自己下手晚了。
像是現在，幾乎所有的攤位都已經空空如也，不管是臨街商鋪還是商場裡的鋪位，全都被賣了出去，現在想再買，那也是一鋪難求的。
不過雖說是一鋪難求，也有例外，像是戚玉秀隔壁的那家，生意就不是很好。
按理說，戚玉秀家款式好，帶動了這一小片兒的熱度，他家應該也有人過去才是，他家是去年一開業就在的鋪子，比戚玉秀還早三四個月呢。畢竟戚玉秀買了鋪子還裝修了。但是這家賣東西就不是很實在，時常以次充好的掉包。
就因為這，被人投訴了很多次，也被罰了很多次。
要知道，想要獲得好口碑不容易，要很久才能做到。但是想要敗壞口碑那可就簡單了，像是這家就是如此。人家外地人來拿貨，雖然很多人都不認識，但是拿貨也是有自己的圈子的，一來二去他家就很臭了。
這才小半年的功夫，這市場就沒有不掙錢的鋪位，不過掙多掙少罷了。
然而呢。
這人就是牛逼，牛逼到什麼程度呢，創下了虧錢名聲。
這家原來就是做小服裝作坊起家的，一看這不掙錢，果斷就放棄這個店鋪了，這店鋪就租給了房主的小舅子，小舅子乾了兩個月，月月虧錢，跟姐夫在大門口打了一架，收拾東西也走了，不乾了。
這家緊跟著就掛牌出租，然後隻一個月，新租客就因為不掙錢跑路了。
他家換人的速度，這是快的像龍卷風。
很快他們家的鋪子都掛牌出售了。不過雖然他家掛牌，但是卻沒有人接手。做生意都講究一個風水，他家的風水不好名聲還臭，雖然換了人做，但是大家總是不怎麼敢出手的。
“秀姐，隔壁李老板過來了。”
戚玉秀一早上正在理貨，就看這尖嘴猴腮的過來，戚玉秀剛開張的時候，這人嫉妒生意好還領著媳婦兒小舅子過來搗亂過，被戚玉秀一個人就收拾了。
這件事兒最大的好處就是，以後大家跟戚玉秀說話都客氣了不少。
果然一個女人敢獨自行走“江湖”，都是有兩把刷子的。
不過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戚玉秀跟他就交惡了，彼此之間的態度都不是很好，這次過來。戚玉秀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說：“李老板怎麼過來了？”
李老板：“理貨呐？戚老板，我這有點事兒想跟你談一談，不知道你敢不敢興趣。”
戚玉秀：“不感興趣。”
李老板被噎住，戚玉秀：“你的事兒我都不怎麼感興趣。”
她還補充了一句。
李老板表情尷尬了一下，隨即笑：“戚老板啊，你看這事兒鬨的，我知道我之前事兒做的不好看，但是那個時候真是腦子一時糊塗，實實在在的，這段時間我都想上門道歉呢。”
戚玉秀：“？？？”
她狐疑的說：“你有啥事兒，直接說就是了，不必如此。”
李老板：“嘿嘿，嘿嘿嘿，還不是鋪子的事兒……我的鋪子這不是想出租嗎？我看戚老板這裡也不是很忙的過來，有沒有想過再租下我們這邊？你看這都是挨著的，你租下不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