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彩電的事情, 讓戚玉秀和幾個孩子想到了明年是第一屆春節聯歡晚會。
本來，戚玉秀他們都沒想給老家買什麼電視，但是這突然想到是個“第一次”, 戚玉秀覺得錯過有點可惜, 還是拖著姐夫唐建業找了關係，又買了一台彩電, 送到了戚老頭老太太那裡, 同時送過去的, 還有不少的年貨。
其實唐建業和戚玉玲都是堅決不收彩電的, 打算給自家的拆了送到老家, 但是卻犟不過戚玉秀。
小汽車進村的時候, 孩子們都跟著車子跑，天知道大冷天他們怎麼還在外麵玩兒。
老頭老太太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兒，跟車回來的戚大寶呱呱呱，可真是沒少叨叨，喜得老頭老太太美滋滋。
怎麼說呢。
戚玉秀現在回來的很少，很少很少，正是因此, 她倒是樂意花一點錢讓老人高興, 畢竟，他們一年比一年歲數大了。而且, 她賺得多，反而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兒了。戚老頭老兩口確實高興, 現在村裡也就兩三戶有電視，而且還是黑白。
這彩電, 他家是獨一份兒呢。
至於戚玉秀他們買了這麼些年貨，更是給家裡省了錢, 老頭老太太真是走路都發飄。高興的不知道怎麼是好，誰能想到，他們的有這樣的好運。
兒子靠得住，閨女也靠得住。
他家閨女給的，可真是頂頂不少了。
不過戚玉秀倒是沒在這邊家裡久留，她這次回來本來就是有事兒的，戚老頭十分果斷：“讓大寶給你們跑腿兒。”
說這話的口氣，大有“你給了我電視，我孫子給你”都行的架勢。
戚玉秀無語，是她爹沒錯了。
戚大寶自己也也樂意幫忙，坐著小汽車來回跑，這感覺可是彆人體會不到的，他們村裡可沒誰坐過這樣的私人小汽車。戚大寶熟門熟路，領著二姑戚玉秀一行人買了上墳要用的東西，很快開車回村。
豐收大隊現在改名叫豐收村了。
北方的農村冬天沒有什麼活兒，正好趕上元旦附近，大家也都裡一頭外一頭的準備年貨呢，看到小汽車進村，一個個都停下腳步，直到車子停在了山下，幾個人這才下車。
因為是上墳，所以隻有他們這些人，艾倫並沒有跟來。
一行人下車，立刻就有人湊上來了，這一看，竟然是戚玉秀。
“田大嫂……田大嫂！！！”
戚玉秀聽到叫人的動靜，回頭：“李嫂子？”
李嫂子比戚玉秀大那麼兩三歲而已，現在看著像是戚玉秀上一輩兒的人。
“你咋是這個時候回來了？這是……啊啊啊！這是寶山？？？”李嫂子又尖叫出來。
寶山挑眉，說：“李嬸，好久不見。”
李嫂子：“你咋回來了？”
寶山：“我怎麼不能回來？”
李嫂子察覺自己這話有歧義，人家能為什麼？還不是為了給田大上墳？她尷尬的笑了笑，跟她一起出來的幾個嫂子也七嘴八舌的開了口。
大概也就是幾年前吧，戚玉秀還跟他們一樣是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婦女，大家一起下地，她住在半山腰，日子過得還不如他們村裡人呢。但是曾幾何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是從政策改變，開始高考開始。
一路下來，戚玉秀就跟他們成了兩路人，現在村裡多少個人後悔當初沒有跟她結兒女的親家。也有後悔沒有主動點跟戚玉秀結親的，她一個寡婦啊，難道還不想再嫁？
沒有把握住機會啊。
但是現在，但凡有點自知之明都知道，這不可能了。以前沒有把握住機會，現在就算是主動，也不可能的，隻會被當成笑話。差距這麼大，要是敢開口才是笑死人。
不過卻不妨礙大家八卦問一問外麵的情況，大城市的情況。
當然，也有的人是有眼力見兒的，說：“咱彆打擾的田大媳婦兒上山去，有啥以後再說。”
“田大媳婦兒，你今晚住在老房子不？用不用我們幫忙收拾一下？”
戚玉秀搖頭：“我們稍後會回公社住，不用收拾了，謝謝啊。”
戚玉秀一家人一起上山，這條路走了不知道多少年，早都習慣了，即便是現在不住在村裡，他們卻沒有陌生，閉眼都能走上去。
寶珠念叨：“不知道能不能遇見我們家小刺球兒。”
戚玉秀：“誰知道呢。”
刺球兒是他們家原來養的小刺蝟，本來是想帶走它的，但是小刺蝟倒是自己回歸山林了。這幾年，也不知道它在不在了。畢竟，它歲數也真是不小了。
大家來到老房子，房子已經有些破敗了。
這個房子是田大爺爺那一輩兒住的，現在看來至少也有五六十年了，可能還更久呢，實打實的老房子了，原來有人住的時候維護著倒是還不覺得，現在長久沒有人住，就立刻加速破敗了。
看起來一秒鐘就能倒塌。
戚玉秀說：“咱們還是彆進去了，我看這個房子不是很安全的樣子。”
寶珠幾個人都嗯了一聲，寶珠問：“媽媽，我們要不要翻修這裡？”
戚玉秀看著房子，輕輕的搖頭，說：“不了。”
她笑了笑，說：“這裡如果翻修，是要徹底的改頭換麵的，然而改頭換麵了，又根本不是以前的房子了。既然不是以前的房子，那麼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們不會回來住，即便是在翻修，還是看他再次破敗罷了。
這麼一說，也是這麼一個道理，雖然老房子已經一日不如一日，但是他們卻並不覺得多麼的難過，這裡陪伴他們度過了歡樂的童年時光，但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房子也是如此的。
戚玉秀：“走吧，咱們繼續往上走。”
田大就是埋葬在這個山裡，他們一路向上，又走了一個來小時，終於到了。豐收村很多墳都埋在這頭，像是老田家的老人家也在。不過戚玉秀還是最先來到她男人這頭兒。
她輕輕的摩挲著的墓碑，說：“孩她爸，我來看你了。”
寶山寶珠寶樂也都跪了下來，一旁做搬運工的戚大寶也跟著跪了起來。
戚玉秀也不看他們，抹了一把眼睛，說：“你看，這次寶山也回來了，我們都一起來看你了。”
她低頭開始燒紙，說：“這一年啊，我做了好多事情的，我在深圳做生意了。是不是沒想到啊，我現在也好厲害的。哦，這個我上次跟你說過了……不過我知道你不會嫌棄我碎碎念的……”
戚玉秀跟田大是自由戀愛的，跟其他人感情自然不一樣。
雖然田大結婚後幾年就走了，但是這絲毫不影響戚玉秀對他的感情。很多人都覺得戚玉秀當時是帶著三個孩子生活艱不能改嫁。但是卻不知道，戚玉秀壓根就不想改嫁的。
這一輩子，她就沒想嫁給其他人了。
感情就是沒有什麼道理，她是個死心眼的人，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隻喜歡她男人，即便是他不在了。
戚玉秀燒著紙，又說：“我可能乾了，我會賺很多錢的，老話兒不是說，修橋鋪路建學校嗎？等我錢更多，我就建學校為你祈福……我這個媳婦兒是不是特彆好……”
從來到這裡，戚玉秀的話就沒有停下來，寶山和寶珠寶樂三個人也默默的跟著，寶山也在念叨：“爸，我好多年都沒有回來了，您怪沒怪我？以後我每年都來看你。雖然現在我不能徹底搬回來，但是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媽媽還有寶珠寶樂的……”
而寶珠也在念：“爸，我們公司現在……”
寶樂：“……”
這家人，各個都在碎碎念，但是吧，竟然還各說各的，嗡嗡嗡的。
戚大寶：“……”
他是第一年跟著二姑過來，也是第一次見到他二姑這麼能說，以前啊，他總是覺得他二姑話不多的，但是現在看，原來不是話不多，而是跟他們話不多。
如果真是喜歡的人，哪裡會話不多？
戚大寶本來縮在一旁打下手兒，但是看到他們越說越多，默默的起身，扛著鐵鍁在一旁培土。冬天裡的土地硬的要命，他認認真真乾活兒。
而戚玉秀他們倒是越說越多。
戚玉秀他們每次上墳，都要待一小天的，她一年才來一次，恨不能將自己這一年發生的事情都說個清清楚楚。而這家子習慣都是一樣的，這就是各說各的，要是輪著說，怕是三天都下不了山。
他們在山上待到傍晚才下來，不光是去了田大的墳，還給寶珠太爺爺太奶奶的墳都上了香。雖然田老頭田老太為人不怎麼樣，但是戚玉秀是記得她男人的話的，他爺奶最疼他這個長孫，正是因此，戚玉秀也真心誠意的做一些事兒。
即便人死如燈滅，好像都是小事兒。
但是，這就圖個心理上的安慰。
天色蒙蒙黑，幾人一起下山，寶山拉住寶珠，說：“我牽著你，天黑了，小心路。”
寶珠抬頭，輕聲細語：“我閉眼都能走下去的。”
寶山：“那也注意安全，彆大意，畢竟我們很久沒回來了。”
寶珠唔了一聲，與他手指交握在一起，寶山翹起了嘴角。他緊緊的握住寶珠的手，說：“明天我去我親生爸媽還有奶奶那邊，你們跟我一起嗎？”
頓了一下，不等他們回答，他自己又說：“算了，你們還是彆過去了。”
寶珠挑眉，寶山：“以後再說。”
聽到這個話，寶樂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問：“哥，你這話怎麼話裡有話啊。”
寶山倒是沒有藏著掖著，反而直白的很，他說：“我希望以後有更加正式的關係，你們再去。”
什麼是更加正式的關係？
這話不用說大家也知道了。
戚玉秀幾乎是從嗓眼裡嗤了一聲出來，不過寶山倒是一點也沒有擔心，反而是輕鬆的很，甚至帶著絲絲笑意。他這樣搞得寶珠詫異的看他。
寶山察覺到寶珠的視線，對她眨了一下眼。
寶珠立刻臉紅，她瞬間彆開眼，快走幾步。
他這個樣子，搞得好像他們串通了什麼似的，然而根本沒有呀，寶珠走的快，倒是不看路，腳下一踩空了……“啊！”
寶山快速的拉住人，真是幸好他一開始就牽著她。
他趕緊拉住寶珠，用力向後一拽，將她攬住，倒是應了他剛才的話了。
寶珠有點臉紅，不過還是說：“我沒看清路。“
“沒關係。”
幾個人都憋著笑，一起下山，小汽車的魅力無窮，這個時候還有一群小孩兒圍在這邊看車子呢。一見他們下來，認識的都齊刷刷的叫人，寶珠從後備箱裡抓了糖，分給小孩子們。
大家高興的蹦Q，雖然現在糖塊兒不像前幾年那麼金貴，但是農村人家也是舍不得買給孩子的，像是寶珠這樣一人給抓了一把的更是不多。
“謝謝大姐姐。”
“謝謝阿姨。”
大家叫什麼的都有，寶珠笑了笑，說：“不客氣啊，天黑了，都趕緊回家吧。我們也要回家了。”
小孩子們都得了糖，美滋滋的回家，寶山主動開車，車子緩緩往外開，隻是車子還沒開出去，就看到有人突然竄出來，也虧得路不好走，車子開得很慢，寶山搖下車窗，蹙眉：“你乾什麼？”
田三嫂自己也嚇了一跳，她喘著粗氣趕緊跌跌撞撞的衝上去，問：“是大嫂嗎？大嫂啊，我是老三媳婦兒啊。”
戚玉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她更不樂意看這個人，說：“你有事兒嗎？”
田三嫂立刻繞過車子，湊到了這邊，說：“大嫂，你看、你看既然都來村裡了，不如在一起吃個飯？咋能不回家呢？這可不對啊！咱們都是一家人……”
戚玉秀蹙眉：“我用得著你來教訓？誰跟你是一家人？有些事兒不用我提醒你吧？讓開。”
田三嫂沒想到大嫂竟然一點麵子也不給，她愣住了，心中不解：“你竟然真的要跟老田家斷了？你這麼斷了，往後寶珠結婚，可沒有後盾依仗……”
“嗤！”
寶樂冷笑起來：“我們家艱難的時候沒有得過你們家一點幫助，現在我們家過得好，你就湊上來占便宜，還要往自己臉上貼金說什麼依仗？我姐姐用得著依仗你們？真是笑話。我拜托你回家好好照照自己，看看自己算哪根蔥，問一問自己憑什麼。”
田三嫂尷尬的笑：“寶、寶樂啊，我家你小弟可仰慕你這個哥哥了，你既然回來了，可不能……”
這個世上就是有些人是這樣的，仿佛聽不進彆人的話，隻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像是田三嫂就是這樣的人。
其實老田家剩下兩個兒媳，戚玉秀是更煩田三嫂的，田二嫂也討厭，嘴巴壞人刻薄，但是凡事兒落實在麵兒上，而且你真的給她臉色，她覺景兒了也不會來煩你；而這個田三嫂則是總是拿出一副淒苦人人欺負她的樣子，但是辦的都不是人事兒。
再一個，田二嫂再不好也知道為自己兒女著想，這位是恨不能給閨女扒拉個底兒掉貼補兒子呢。
這就讓戚玉秀更看不上了。
“寶樂，你跟這種人搭話乾什麼！寶山開車。”
戚玉秀根本就不想家裡人理會她，田三嫂眼看人家車窗搖上根本不理人，使勁兒拍打車窗：“你開一下，你再開一下。”
她帶著哭腔：“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招娣他們去哪兒了？她可不能不管我們啊，我們可是她的父母啊，這個沒良心的丫頭自己跑了也就算了，還領走了想弟他們三個，她怎麼能這樣，怎麼能！！！大嫂你也是做人家媽的人，你最是知道當媽的難了，你告訴我，你可得告訴我啊。而且，家裡都給她供到大學了，她咋不知道感恩呢？誰家有我們家對孩子這麼好啊！”
她這個哭喊，引得不少人家出來看熱鬨。
戚玉秀聽了這話，氣的直接開車門下車，指著她的鼻尖罵人：“你閨女去哪兒，我上哪兒去知道？但凡你對他們好一點，他們至於這麼對你們嗎？還什麼你們家對孩子好，你當誰不知道呢！從高中開始，招娣所有的學費都是自己寫了欠條的，在外麵賺的外快也都補貼給你們了，這都不算還錢。你還要人家怎麼樣？她是不養你們嗎？她明明每年給家裡錢的，可是你們都乾啥了？你們拿多少錢都不滿足，想騙想弟回來結婚？為了錢真是啥事兒都敢乾啊！你今天能這樣對想弟，明天就能那樣對招娣，這麼些年，你們的所作所為能瞞得住誰？在我這兒裝什麼好人？彆說是我，我就不相信村裡人不知道你們家怎麼回事兒。大家誰也不是傻子，懶得拆穿你罷了。你還在我這兒做戲？真是惡心透了，我告訴你，人家招娣是對你們冷了心的。你問我她在哪兒！彆說我不知道，我就算是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的！給我滾！不然彆怪我客氣！”
戚玉秀罵了人，用力一推，田三嫂浪牆了好些步，倒在她男人的懷裡。
這人一早就貓在這兒，等著他媳婦兒往上衝呢。
戚玉秀瞪了他一眼，正要罵人，就看田玉貞過來了，她跟戚玉秀關係肯定比其他人好的，一到就氣的不行：“三哥三嫂，你們咋又犯病兒了？大嫂不管你家那些事兒，大嫂，你走，彆理他們。”
她也不說希望能夠過得多好，但是田玉貞知道的，他大嫂不是一個冷心的人，這麼些年，她看明白了，他們家人不作妖兒，大嫂是絕對不會找事兒的。
她不求他們兩家如同親人，但是也不好弄得跟仇人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