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晚間若沒個閨房之樂,又無人把酒言歡,看書是要瞎眼的。
是以施晚意戌時便睡下,第二日天還未亮,便精神抖擻地起來。
宋婆子似乎重新解鎖了打扮人的樂趣,站在旁邊兒指揮婢女為她梳了個近香髻,不是那麼規規矩矩、板板正正地錐在頭上,而是蓬鬆地盤擰堆疊,發髻自下往上向左微微傾斜,兩鬢還刻意留下些碎發絲。
襯得整個人越發靈動。
施晚意對衣著打扮態度很隨意,但瞧著銅鏡裡嫩生生的臉,也忍不住自得,她這飯菜沒白吃,養得極好。
可惜臉長在自個兒身上,不然捏一捏抱一抱……
越想越沒邊兒,施晚意輕輕晃頭,鏡子裡的步搖垂珠也跟著晃動。
婢女又拿了鬥篷過來,還是先前那毛茸茸的一件。
近來宋婆子給她做的衣裳,都是這般,全沒有世俗眼中的寡婦樣子。
施晚意起身,任由她們給她披上。
而宋婆子瞧她穿戴好,一點頭,似是滿意。
施晚意失笑,問:“嬤嬤,馬車備好了嗎?可以走了嗎?”
“早已備好。”
不過施晚意沒有直接從東院的門出去,而是帶著人轉到正院。
昨日老戚氏當著施家的婆子,表現的極為大度,施晚意出門之前不特地去正院估計也無妨,但施晚意“孝順”,怎麼可能不去呢?
陸侍郎在府裡給老戚氏頗多信重,不過年紀越大越是少與年老色衰的妻子同床,多是住在外院。
老戚氏此時還未起,婢女們做事都輕手輕腳,院子裡安安靜靜的。
施晚意的到來,打破了這一切。
婢女們拜見完大夫人,便去請示老夫人身邊兒最得用的管事婆子,龐嬤嬤。
龐嬤嬤未得老夫人吩咐,沒有權力請施晚意走,隻得去叫醒老夫人。
老年人覺少覺輕,且常要起夜,老戚氏也就淩晨這陣兒睡得最沉。
太過困倦,便是聽到有人叫她,眼皮也粘連在一塊兒,睜不開,偏耳邊念經似的一句接著一句:“老夫人,大夫人來請安,老夫人,您醒醒,大夫人來請安……”
一股火蹭地就冒出來,“讓她走!”
龐嬤嬤出去傳達。
老戚氏耳邊沒了擾人的聲音,往上提了提被子,複又陷入睡意之中。
片刻後,門又打開,龐嬤嬤背躬得更低,走到床幔外,小聲稟報:“老夫人,大夫人想要帶姝姐兒一道去施家,著老奴請示您。”
老戚氏:“……”
昨日為何不請示?!
老戚氏氣得呼吸都重了。
龐嬤嬤垂頭死盯地磚,也不敢催促。
許久之後,床幔裡傳出被子摩擦的聲音,緊接著是老戚氏因為頭疼而陰沉的聲音:“讓她自去後罩房叫人。”
“是。”
堂屋裡,施晚意悠閒地喝茶,得了話,就緩緩起身出去,身上沒有一絲急躁。
施家來人沒說起陸姝,施晚意本來壓根兒也沒想“要不要帶孩子”這個問題,這不是巧了,一到正院便靈機一閃。
來都來了,是吧。
施晚意嘴角噙著笑,繞到後罩房。
正院的後罩房自然不是她東院可比,幾乎是個獨立的小院兒了,且一牆之隔,隱隱還有抑揚頓挫的讀書聲。
施晚意知道,那頭住的是庶子陸一釗。
此時天光乍破,他不知已經起來幾時。
天賦好,還如此勤奮,也不怪陸家寄予厚望,旁人家若是得了這麼個子孫,也要如珠如寶的對待。
施晚意輕瞥一眼便收回視線,徑直走進陸姝的屋子,吩咐陸姝的奶嬤嬤將人挖起來。
被子厚重也不耽誤陸姝睡得四仰八叉,有老戚氏寵慣,平時她不願意早起,也沒人敢打擾,今兒卻不成了。
奶嬤嬤縱是一臉憂愁,也得叫人。
但陸姝睡得沉,哪怕被吵得直哼唧也不睜眼,還伸出圓手不斷扒拉開奶嬤嬤的手。
奶嬤嬤回頭看一眼大夫人,想她會不會心軟不叫了。
施晚意支著下巴,她眼神極好,甚至看見陸姝小手背上胖出來的幾個小窩窩,這是吃睡都香,否則養不出來的。
可惜她這人壞的很,見不得小孩子這麼安逸,“直接穿衣服,裹著被子出去,到馬車上再梳頭。”
奶嬤嬤隻能招呼兩個婢女,一起扶著陸姝起來,給她套上錦襖,也打算裹上被抱出去。
但陸姝小小年紀,體重不俗,身上還有裝備,奶嬤嬤幾次嘗試,都沒法兒以讓陸姝舒服的姿勢抱起她。
陸姝還閉著眼睛發脾氣,“走開!不要動我!”
奶嬤嬤教她揮舞的小拳頭砸了幾下,越發沒法子,再次看向大夫人。
施晚意柔弱的身板當然不可能去抱,更不可能為這點小事兒費神,直接起身。
宋婆子不想施晚意多等,便沒甩手,冷著臉道:“抬走。”
奶嬤嬤和婢女就真的抬了,施晚意一行快走到府門了,她們才追上來。
而施晚意聽到動靜一回頭,“……”
隻見兩個身量比較結實的婢女肩頭扛著棍子,棍子中間,一根粗麻繩拴著個大筐,用棉被塞得嚴嚴實實。
陸姝……應該是在筐裡。
……
不,陸姝就在筐裡。
馬車上,施晚意看著懷抱湯婆子,在筐裡依舊睡得死沉的陸姝,“……”
好像馬車一晃,她睡得更安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