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姝天真地以為,有彆的事吸引注意力,親娘便會忘掉讓她烤魚的念頭。
但她低估了施晚意的無良程度。
明明婢女來操作更快,施晚意非得在她身邊指手畫腳。
“用剪刀開膛,剪刀你肯定會用,傷不到手。”
“魚鱗,魚鱗沒刮乾淨。”
“撒鹽得少量多次。”
“記得翻麵……”
……
施晚意的聲音再溫軟好聽,當她是一個碎嘴子時,也從百靈鳥變成了八哥。
不乖乖烤,就會被送回家去。
陸姝灰頭土臉、生無可戀,手機械地翻魚。
她有理由相信,生母這種人,一定沒有人忍受得了。
當婢女終於宣布,魚已烤好,陸姝激動地一躍而起,急急地遞到施晚意麵前,“喏。”
施晚意沒接。
陸姝瞬間領會,馬上改口,恭敬道:“母親,請用。”
施晚意這才慢悠悠地接過細棍,打量著烤魚。
焦而不黑,成色上看來,很不錯,第一次動手有這樣的成果,全賴於她調|教得當。
施晚意慢慢拿近烤魚。
陸姝期待地看著她。
施晚意忽然反手將烤魚橫在她嘴邊,“母親疼愛你,你先嘗嘗。”
陸姝落下臉,輕瞪她一眼,“啊嗚”一口,泄憤似的用力嚼。
“如何?”
陸姝撇開頭,不理她,嘴巴蠕動幾下,吐出一根刺,又吐出一根……
她沒有全吐出來,施晚意便收回手,在魚腹刺少的位置咬了一口。
陸姝餘光注意她的動作,一見她咬下去,眼睛倏地彎下,低頭呸呸吐都擋不住咧開的嘴角。
施晚意口含魚肉,“……”
終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哈哈哈……”
陸姝終於贏了一次,得意地大笑。
施晚意叼著魚肉停頓了三秒,在大人的尊嚴和保護味蕾之中,順從了不能,吐掉,“噗。”
陸姝笑得越發嘚瑟。
一直是東風壓到西風,西風忽然打了個挺。
施晚意忍住笑意,一個略顯銳利的眼神射過去。
陸姝一凜,拔腿就跑,邊跑還邊笑聲不斷。
樂極生悲。
腳下突然絆到,跑太快,上身不受控,整個飛出去三四尺,又擦著綠地滑出去三四尺。
“姝姐兒!”
婢女趕緊跑過去。
陸姝趴在地上不起,兩隻手緩緩圈在頭頂,頭臉蒙的密不透風,鴕鳥一樣。
她這模樣一看就沒有大礙,小孩子摔摔打打極尋常,施晚意欲過去查看的腳步停下來。
“姝姐兒,婢子扶您。”
婢女說著就要扶陸姝起來。
陸姝擰動身體拒絕。
施晚意眼神示意婢女,婢女便不由分說地揪著陸姝的手臂,將她硬從草地上拉起來。
這下子,陸姝的正臉徹底露出來。
施晚意連同周遭的婢女們,一怔之後全都低下頭輕輕聳肩。
她的身上、臉上布滿一道一道的綠漿和灰塵,狼狽又滑稽。
陸姝惱羞,一一瞪過眾人,抬手用手背抹了兩把,沒抹掉,還抹勻了。
施晚意的笑聲比她先前有過之無不及。
陸姝更惱,狠瞪她們一眼,轉身跑向她的驢子,趕回宅子去整理。
施晚意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離開,順手舉起烤魚,咬一口,剛嘗到味兒,馬上反應過來,忙吐掉。
一邊讓婢女處理掉這魚,一邊叫婢女倒水來漱口。
明明是她盯著烤出來的,陸姝怎麼做到又腥又苦的?
兩刻鐘後,陸姝換了一身騎裝回來,頭發也重新綰成個更簡單利落的單髻。
隻是施晚意看著她臉上突兀的帕子,疑惑:“你這是什麼裝扮?見不得人嗎?”
陸姝不吭聲,兀自坐得遠些,吃東西時便稍稍從下邊兒掀起一點,動作極小。
竟然還能有個“文靜”的女兒。
下一次還有沒有是個未知數,施晚意便由著她那麼怪模怪樣的吃東西。
母女二人在草地上享用午膳期間,馬夫重新套好了馬車,候在附近。
待到兩人用好,稍作休整,便乘車前往西邊兒大公主的莊子。
兩家莊子離得不遠,馬車行了段時間便到達目的地。
大公主的宅子比施晚意的那處豪闊許多,連門頭都更寬敞。
母女倆走下馬車,施晚意在門前稍駐足,對陸姝道:“公主乃是尊長,蒙麵而見,失禮於人。”
陸姝悶聲道:“一定要摘嗎?”
施晚意點頭。
陸姝不情不願,慢吞吞地扯下帕子。
眾人一靜,隨即紛紛扭頭忍笑。
得到守門人稟報,前來迎施晚意的金衡見到陸姝花貓一樣的臉,亦是忍俊不禁,未免失禮,趕緊垂下頭。
晚了,陸姝看見了。
她瞪了個遍,連大公主的獨子也沒有落下。
金衡收斂笑意,衝她一拱手討饒。
陸姝白他一眼,扭頭不理。
施晚意沒責怪她什麼,隻平常道:“是有些草漿不易清洗,過兩三日便掉了,摔倒又非丟人的事兒,不必大費周章地遮著。”
她既是說給陸姝,也是跟金衡簡單解釋一二。
金衡聞言,溫柔地勸道:“陸表妹,並非外人,無妨的。”
陸姝敷衍地從鼻子發出一聲“嗯”了事。
金衡今年九歲,已有青林翠竹之姿,偏小小年紀性子包容,按理來說應是小女孩兒們極喜歡的小哥哥模樣。
可施晚意瞧一眼自家完全不懂欣賞的胖崽,搖頭微歎,出言解圍:“小世子,勞煩帶路。”
金衡斯文道:“姨母叫我金衡便是。”
“金衡。”
施晚意順暢地改口,順手捏住陸姝的後脖頸,推著她跟上金衡。
陸姝扭脖子,做口型讓她鬆手。
施晚意稍帶警告地瞥她一眼,才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