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覽無餘的平原上, 有一行人正攙扶著行走, 他們穿著破舊的麻衣, 一身塵土,鞋早就磨破了, 腳上和腿上都是草葉刮出來的細密傷口,有些已經愈合, 有些正滲著血珠,血珠欲落不落。
熱風吹在他們臉上,每個人都形容枯槁, 全身上下瘦的隻剩一把骨頭。
他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已然麻木了, 機械的邁步向前,卻不敢停下來, 停下來就走不動了,繃緊的弦鬆了,人就廢了。
領頭的男人腿一軟,跌了一跤, 他趴在地上,恍惚又迷茫,他已經不覺得累了,也不覺得疼,但是他不想起來,就想這麼一直躺下去。
身後的人陸續超過了他,沒人回頭看他一眼, 隻有一個大頭娃娃站在男人旁邊,等著他站起來,娃娃的脖子很細,身體很瘦,挺著個跟腦袋一樣大的肚子,他沒什麼力氣地說:“爸爸,快起來吧,要跟不上了。”
男人那一瞬間想對孩子說:“你走吧,你跟著他們,爸爸過會兒再跟上去。”
但是他沒有說出口,他隻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父子倆一高一矮,繼續往前走。
有時候會有微風吹過,風吹過的時候,是最幸福的時候,男人會停下腳步,靜靜的感受風撫過身體的感覺。
在他還沒有開始逃亡之前,他從沒發現原來風也是對人的恩賜。
夜裡,他們聚在一起休息,食物已經吃光了,男人隻能跟其他人一起挖草根,這些草根並不好吃,又苦又澀,但能填飽肚子,不會吐出來,也不會拉肚子。
好在有人帶了火種,如果把草根埋進火堆裡,等刨出來以後吃,那股苦澀味道會少很多。
但依舊不好吃。
可也沒人嫌棄。
他們沒有目的地,隻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所有人圍在火堆邊,等著草根悶好,一群活人聚集在一起,卻死氣沉沉。
星光燦爛,卻沒一個人可以欣賞。
男人把自己麵前火堆裡的草根用木棍扒拉出來,讓孩子先吃,男孩也不嫌燙,很快就把嘴巴塞滿了,然後用手捂著嘴慢慢咀嚼,如果還在家裡,男人一定會罵孩子,但現在他卻一個字都沒有說。
吃過東西之後,人們開始找睡覺的地方,無外乎就是找棵樹,然後靠著樹乾睡,但又不能離火堆太遠,否則夜裡會被野獸咬死。
路上已經有不少人葬身野獸肚子,隻是沒人有精力為他們哀悼,那些零散的內臟和骨頭,也不會有人幫他們收拾以後埋進土裡。
埋進去也會被野獸刨出來,沒必要。
男人甚至看到過有人會撿那些零散的肉和內臟,夜裡背著人偷偷吃,甚至不敢烤熟,畢竟肉香味能讓所有陷入沉睡的人清醒。
孩子縮進的男人的懷裡,他有氣無力地問:“爸爸,還要多久才到啊?”
男人拍了拍孩子的背:“馬上就到了,明天就到。”
這話他每晚都會說一遍。
但他們都不知道他們要“到”哪裡去。
等第二天天亮,他們又要繼續往前走,直直的往前走。
唯一幸運的事是,沒有強盜來搶他們,可能強盜都覺得搶他們這群人是白費力氣。
天亮時趕路,天黑時休息,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等他們終於看到城市,已經麻木的人群沒有半點欣喜。
他們途徑過很多城市,那些城市並不會對他們這些逃難的窮人敞開懷抱,隻會驅趕他們,像驅趕羊群一般,讓他們換個地方吃草。
有時候他們還會遭到衛兵的毆打,女人還會被衛兵拖過去糟蹋。
等女人再回來的時候,不是神情恍惚一身是傷,就是被衛兵丟過來,拖過去的時候是個人,丟回來的時候隻是一具遭受了無數折磨的屍體。
這次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座大城,城邊有人在種地,旁邊還有臨時搭的棚子供他們休息飲水和吃飯,他們遠遠的看著,麻木的眼睛裡終於有了一點神采。
他們慢慢靠近了那座城,還好,他們沒有在城邊看到衛兵,田地裡隻有種地的農奴——至少他們覺得是農奴。
“喂!你們從哪兒來的?!”正在種地的強壯男人放下手裡的活,一邊朝那群人走,一邊高聲喊。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後退了一步,男人把孩子拉到了自己身後,孩子抱住了父親的腿。
如果這座城也不接納他們,他們就得繼續走。
不過他們已經習慣了被驅逐,並未抱有太大希望。
旁邊正在種地的人也停下工作,朝著那群人走去。
帶著孩子的男人站出來,他態度恭敬地說:“我們是從巴勒貝克過來的,我叫阿爾文。”
“巴勒貝克,那是哪兒?”
“沒聽說過。”
“肯定很遠。”
正在草棚裡喝水的管事看見一群人聚集在一起,連忙跑了過去,他讓人們回去工作,自己跟阿爾文他們交涉。
“巴勒貝克啊。”管事一副自己知道的樣子,他點點頭,對阿爾文一行人說,“跟我來吧。”
阿爾文他們站在原地,最後還是邁出了腳步,跟上了管事。
管事的在前麵說:“你們運氣好!我們領主大人是個天大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