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挑珠簾,腮邊帶笑,眉眼清和的朝他迎來,端的是清矍絕俗。
若不是那鬆散的慵妝髻,以及那若隱若現的輕薄紗衣強拉他回了神,他幾乎以為他又回到了昔年。當年他坐在茶樓等她時,她挑起門簾朝他溫柔含笑走來那刹,便是如今這副模樣。
這時林苑已近他身前,晉滁就迅速回過神來。
“夫人這是在迎孤?”
林苑溫聲問:“殿下難道不喜歡?”
晉滁勾唇不明意味的笑了聲,而後抬手撫過她臉,低醇的嗓音含著譏諷:“桃李之年的婦人,早已做不來碧玉年華時候的嬌俏。物是人非了,夫人懂嗎?”
林苑聞言也不變麵色,隻抬手扶了扶鬢發,頷首應道:“殿下說的極是。”
說著她又主動近前半步,伸出那齒痕未消的細手來,欲給他摘冠解帶。
晉滁捉了她的手,握了會後,卻是順勢將她給推遠了些。
“今夜,你何故如此反常?”
他斂了麵上情緒沉眸問。犀利的目光盯在她麵上,反複逡巡,不欲放過她流露出的絲毫表情。
從前他吃過她的諸多暗虧,如今見她這般一反常態的模樣,如何不心生警惕,以防她又故態複萌的打起什麼歪主意。
林苑微怔了會,而後垂下了眸,低聲道:“隻是想通了,既已到這份田地,跟了殿下是最好的選擇。總好過如樓裡其他的女子般,夜夜輾轉於不同男子身下,永遠不知明夜壓她們的人,是胖是瘦,是俊是醜,是溫和還是殘暴。”
此番話一出,空氣中出現短暫的沉寂。
“哦?你真是這般想法?”晉滁不辨情緒的說了句,而後抬手握了她的下巴迫她仰臉,與她對視:“那日夜裡,你的態度可是截然不同。怎麼短短幾日的功夫,就想開了?”
林苑微抿了唇,而後偏過臉道:“人總要向前看的。”
晉滁不動聲色的看她。
林苑就又說了句:“我也總歸要活下去的。負重前行太難了,我亦不過個婦人,實在背負不動。倒不如皆忘了,還能活的輕鬆自在些。況且不是殿下說的,要我將從前的人與事,一概忘了?”
一番話聽在晉滁耳中,好似有什麼在他麵前劈裂開,刹那間讓他忘了反應。
他分辨不出這話的真與假來,可隻單單聽了她這番話,卻無疑能明確的聽出其中的涼薄與寡情來。
按理說她真能徹底拋卻過往,他本該會舒心才是。可此刻他內心卻沒多少輕鬆之意,反而怪異的慌,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低眸不動聲色的打量她。麵容姣好如明月,偏那眸色清淡靜無波瀾。
人是美的,可心,大概卻是涼薄的罷。
從前待他便是寡情,如今待那符居敬亦是。
或許她此番話是有幾分真切的。
她善於審時度勢,所以很快就能想透徹了,徹底忘卻亡夫,轉為趨附著他,力求過更好的日子。
“若是伺候的殿下滿意……不知太子殿下可否開恩,將來將我撈出這魔窟來?”此時又響起了她那欲言又止的聲音。不等他回應,卻聽她陡然說出更薄情的話來:“其實在城破之前,符家就已經給了我放妻書。我與符家早已恩斷義絕,符家的禍事,實不應牽連我身上。”
晉滁驟然看她。
林苑道:“殿下若不信可以遣人去長平侯府,去問我娘。昔日我回娘家時候,似乎將那放妻書給落在我娘那了。”
當日她也是生了口悶氣,拿了休書就直接回了娘家。陶氏說當不得真,就將那休書從她手裡奪下了,隨手扔給了周媽。
晉滁定定盯了她會,而後拂袖轉身離去。
來的時候那勃勃的興致,此刻已消散的無影無蹤。
回了太子府中,他批了一宿的公務,待天一亮就直接令人驅車去長平侯府,叫開了兩扇烏頭大門。
晉滁手裡捏著那張放妻書,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這一刻,好似印象中那溫柔含笑的麵容慢慢變得模糊,反而愈發清晰的,是此刻眼前浮現的那冷淡溫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