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可以失憶了一般,忘了施與者給予的磨難與痛苦,可以毫無芥蒂的對著施與者感恩戴德,過著所謂和樂美滿的日子。
怎麼會有這種涼薄的言論。
怎麼會有這般冷血的思想。
她不可置信的看他,他這是將人當做什麼了啊。
到底是這個世道錯亂了,還是她執迷不悟。
“我真是……難以相信。”她喃喃失聲道。
她還是難以相信,她曾愛過這般的人。
或許真的是她,從未真正了解過他吧。
晉滁不知她所言的難以置信是指什麼,可他看得出來她麵上難掩的憤懣,以及那隱約流出的心灰意懶之意。
“阿苑。”他心頭一緊,忍不住就要握緊她的手,卻冷不丁被她猛地甩開。
“殿下。”林苑將身體朝外移開了些,略微坐直,看他道:“我既答應留在你身邊十年,便不會自毀約定。但也望殿下能明白,除此之外,我真的給不了你再多的。所以也望你能給我留些喘息的餘地,莫再步步緊逼欲再從我這攫取其他,可好?”
晉滁怔怔對上她沒有溫度的眸光,眸底漸漸泛紅。
“他們都成,為何你不成!”
他伸手猛地攥住椅扶,滿心的不甘。
林苑隻反應了一瞬他口中的‘他們’,也未細想,隻對他道:“旁人是旁人,我是我。我左右不了旁人的想法,也亦不允許旁人強逼我接受他們的觀念。”
晉滁胸口劇烈起伏。他不甘心的盯著她,似要從她清冽的眸裡看出絲毫鬆動之意,可最終卻敗在了那冷若冰霜的神色中。
他抬手一把抓過案上的茶壺茶碗,倒滿一碗後,抓著碗沿猛地灌下。
“成吧,你願意抱著仇恨過一輩子,那就隨你。”
他將手裡茶碗朝桌麵一扔,而後撫案起身,隨手撣了撣袖。
“可另外一事,你必須得應。”他側眸睥睨她:“我已向父皇請旨,納你為良娣,擇日過門。”
林苑噌的踉蹌起身。
這次換她渾身發抖,眼圈發紅。
“你說……什麼?!”
晉滁沉聲道:“太子後院沒名沒分的養著個罪臣遺孀,外頭總會有些流言蜚語四下瘋傳,實在有損孤的名譽。倒還不如直接過了明路,縱有一時嘩然,可既已名正言順,那些非議之言總會慢慢平息下來。”
“我們當日可是說好的……”
“說好什麼。”他毫不留情的截斷她的話,不顧她幾欲崩潰的神色,繼續冷聲道:“孤是答應了你十年,可未曾答應,讓你不清不楚的待在太子府十年。”
“你休想,我不答應!”
“信不信,孤有一萬種法子讓你應。”
林苑的身體搖搖欲墜,整個人如墮冰窖。
“你是不是,是不是從未打算放過我?”她死死盯著他,雙手發顫:“你說應我的那十年,可是緩兵之計?”
一旦有了名分,她怎麼還能走啊,便是為了皇家顏麵,那時候的他以及那些朝臣們,也不可能讓她活著離開京城。
晉滁沉下眸來:“世道艱險,你一孤身女子……”
話未儘,林苑已經抄起桌上的茶壺猛地擲向他。
“你為何就要對我逼迫至此!”她心中那長久以來緊繃的弦轟然斷裂,好似支撐的力於這一瞬間驟然被人撤走,整個人刹那間無力癱倒於地。
“我已退無可退了,你為何還不肯放過?你何必呢,何必,便是讓我見絲光也好啊……”
她流著淚哽咽難言,慘白的臉龐儘是蒼涼。
鳳陽公主說他待她尚有情意,簡直是可笑至極。
世間哪有這般的情愛啊,攫取,掠奪,不給人留絲毫的喘息餘地,簡直恨不得能將對方逼至死地。
這哪裡是愛,隻是內心的執念作祟。
為了心頭的那點執念,他枉顧旁人的感受,隻會圈養她,占有她,直至將她變成他的所有物,再也逃離不出他的掌控。
她忍不住抬眸看他,透過模糊的淚水看向那高大強悍,卻涼薄自私的人。
“你這般心狠手辣的待我,可曾生過片刻的憐憫?”
晉滁被她這戚然的模樣攪得胸口悶痛。他略過她的問話不答,卻隻道:“答應你的自然作數,十年後你若要走,隨你便是。”
林苑搖頭哽咽不言。
她已看透他涼薄本質,哪裡再肯信他。
“那時候你人老珠黃,還當孤缺了你不成。”他沉著臉俯身去扶她:“若不信,孤令人拿紙筆,立書為證。”
林苑的手指摳進他的臂膀中,死死盯著他:“你同樣也應下了不再碰我,可也能作數?”
晉滁深喘口氣,而後一用力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放她在椅上。
“來人,端紙筆來。”
待仆從鋪紙研墨完畢,他執了筆蘸了墨汁,隻是在落筆前,沉眸看向她。
“孤給你承諾,可孤給的名分,你也必須接著。可成?”
林苑這會稍微緩過神來。她抬袖擦淨了麵上殘淚,而後眸光落向案上的空白紙張。
她何嘗不知,他的承諾將來作不作數其實也未曾可知。
隻是事到如今,她手中沒有任何籌碼,除了相信他那僅存的良知,也實在沒有旁的辦法。
她也是存著絲希望,他既肯落字為證,那應是肯守諾的。畢竟將來他是要做皇帝的,落字蓋印,來日這字證亦可算聖旨了。
咬咬牙頷首,她抬著略微紅腫的眼眶,定定看他:“我應下,但願你也能信守承諾。”
晉滁看她,她那雙被淚水浸濕的眸子尚帶些水意,此刻正懇切,惶然,卻又難掩驚怕的望著他。
如一隻無家可歸,惶惶焉的麋鹿般。
‘彆怕’二字滾動於喉間,最終咽下。
他沉下眸來,提筆書寫,按照她的所求立了字據,末尾附了名諱。
落筆之後,他邀她上前查看。
林苑從頭看到尾,抿了抿唇後,道了句:“還未蓋章。”
晉滁這會卻氣笑了:“成,孤今個還不給你上私章了,直接落太子寶印。”
語罷,朝外厲喝:“田喜,去拿孤的寶印來!”
林苑對他的隱約的怒氣絲毫不為所動,堅持等那紙張落了太子印,這方肯將那紙給接過。
晉滁將太子寶印遞給田喜,看向她冷笑道:“這回可放心了?”
林苑沒吱聲,隻托了那紙張去窗前的案上晾著。
“今個你就去長平侯府吧。”
林苑冷不丁聽了他這話,頓時驚得回眸看他。
晉滁未看她,兀自斟茶喝過,方道:“若不想去長平侯府也成,你就去韓國公府。待孤算好了良辰吉日,就過去迎你。”
她沒忍住問了句:“不是良娣嗎?”
如何還要迎?尤其是她如今這身份,不應直接給了名分就已了事?
晉滁沉聲道:“孤喜歡熱鬨,喜事從來要大操大辦。你就告訴孤,是要去長平侯府,還是要去韓國公府。”
林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可見他麵上已浮了不耐,遂就不問了,隻低聲回道:“長平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