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2 / 2)

枷鎖 卿隱 12858 字 9個月前

鳳陽鬆口氣,輕歎了聲:“如此便好。我這身份畢竟敏感,饒是我問心無愧,可若有風言風語的傳入宮中……太子也知三人成虎的道理,若說的人多了,就算聖上本來無心,也會憑空生出幾分猜忌來。”

“我知姑母難做。”

指腹撫著釉色茶杯邊緣,晉滁沉眸緘默片刻,神色冷靜道:“也是時候了。日後她再來時,姑母可以屏退左右。”

鳳陽倒茶的手晃了下,而後強自鎮定的放下茶壺。

屏退左右,一則意味可以隔絕旁人窺聽,杜絕了交談的話傳入宮中的可能。二則意味著太子給那林良娣創造機會,讓她能夠吐出真實目的。

那林良娣整整一月,每日不落的來公主府上,對她含沙射影的冷嘲熱諷。若說其此舉隻是單單為了找不痛快,隻怕哪個都不會信。

唯一的解釋便是,那林良娣來找她,有著不可對人言說的秘密。

屏退了左右,便就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那林良娣應就能道出她的最終目的了。

在鳳陽晃神的時候,突然又聽對方低沉著聲音道:“姑母多費些心。不過,應不會讓姑母為難太多時日的。”

鳳陽回過神來。

“太子且放心,此事我省得的。”

清早,林苑麵色如常的喝完了補藥,然後還是如常般讓田喜準備馬車,驅車趕往鳳陽公主府。

花廳早早的讓人燒熱了地龍。

鳳陽一大早的就在花廳候著,待聽下人報信說林苑人過來了,就由人攙扶著,走到屋外去迎著。

臘月裡天氣寒冷,近些時日下了雪,紛紛揚揚的飄雪不間斷從半空而來,灑的天地銀裝素裹。

披著楊妃色鬥篷的人從雪中走來,不疾不徐的踏在雪上,隔著雪幕遠遠望去,那般眉目姣美的人踏雪而來,清靈的宛如仙子一般。

可鳳陽卻知,生的這般美如畫的人,一旦入了她這花廳,出口就刀刀如劍,毫不留情,直衝她而來。

林苑近前時,鳳陽已經收斂了萬般情緒,熱情的與她寒暄。

田喜幫林苑褪了鬥篷,仔細給掛好後,卻未如往日般隨著她至那桌案前,反倒躬身退出了花廳。

一同隨著林苑來的那些婆子們,也隨田喜一道退了出去。

“你們也都退下吧。”

鳳陽公主吩咐花廳裡的那些下人。

林苑看著那些下人從花廳退下,一直待那花廳的兩扇朱門從外緊緊闔上,方收回了眼。

鳳陽招呼她落座,而後自己則坐在了她的對麵。

桌麵上空蕩蕩的,沒有茶水跟果品。

並非鳳陽忘了,而是因為林苑帶來的下人不在,此間僅她們二人在。若是對方萬一有個什麼,她這裡怕說不清。

此時室內空蕩蕩的隻剩她們二人。林苑卻一反常態的沒有率先開口,這樣情形反倒讓鳳陽不知要說些什麼,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氣氛倒有些尷尬。

“你……”

鳳陽剛忍不住出了聲,坐她對麵的人就抬了眸,清清淡淡的眸望著她,似不帶絲毫情緒。

鳳陽定了定神,而後自然的笑著解釋道:“是太子跟我說,宮裡頭似有些風言風語在傳著,這到底不好,於你不好,與我這也不利。所以索性就屏退了下人,沒了旁人在,話傳不到外頭,你也能自在些。”

“是啊,是自在些。”林苑說的聲音極輕,問她:“時至今日,公主還會想端慧皇太子嗎?”

鳳陽麵上的笑維持不下去,豔麗的眸子冷了溫度。

林苑卻不輕不重的繼續說道:“應是想的吧。我亦是個母親,能看懂母親眼中那種無能為力的痛意。”

鳳陽卻不接她的話,隻半合了眼簾,望著自己隆起的腹部。

“有話你就直說吧,不必再這般試探我。”

林苑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突然問了句不相乾的話:“過不了幾個月,公主就要生產了罷。”

鳳陽聞言麵上略過柔色:“大概是來年三月。”

“三月啊……三月挺好,趕上春暖花開的日子,甚好。”

鳳陽不知她為何突然發出這般的感慨,正不明所以時,卻又聽她道了句。

“我生瑞哥的時候,是六月。他在我肚裡的時候就聽話,生的時候也沒讓我遭多少罪,連產婆都驚奇,說她接生了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這般不折騰娘的兒。”

鳳陽望著自己高隆的腹部,腦中想起的卻是自己另外一子。當年懷他、生他時候也十分順利,隻是生來是瘦瘦小小的,是她精心養了許久才養了那麼大。

“瑞哥素來乖巧,懂事,知禮,孝順。知我愛吃桂花糕,有一次他去他祖母那裡吃飯時,竟悄悄藏上一塊於袖中,特意拿回來給我吃。”

林苑望向門外的方向,好似見到了那日殘陽如血,那載著瑞哥的馬車越行越遠的場景。亦好像見了,國破那日,符家滿門皆喪的悲涼。

“那日太子讓人從水裡撈起了我,卻將瑞哥留在了冰冷的湖水中。那刻我便知道,新朝留不下瑞哥,太子容不得瑞哥,我兒在這晉氏江山裡,沒命在的。”

鳳陽腦中突然又出現一副熟悉的血腥畫麵。

那畫麵裡依舊還是個七竅流血的青年,他痛苦的望向她,至死都未曾瞑目。

鳳陽正恍惚間,突然又聽得對麵人發問:“公主曾久居宮中,可有那讓人絕育之藥?”

這問話,令鳳陽悚然一驚。

她乍然回神,霍的抬頭看林苑。

“你……”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鳳陽不可思議的看她,發問的聲音幾乎要脫口而出,卻被她生生忍住。

這就是她來公主府的最終目的?

若是太子知曉,隻怕得暴跳如雷罷。

“宮裡暗下流傳的秘方諸多。既然有那助人生子的方子,應也有那絕人嗣的方子。”

林苑直直望向對麵那難掩驚異之色的鳳陽。

“當然,你可以向太子告密。但我覺得,公主也可以選擇不與太子言明此事。”

鳳陽被她那直白的話說的不自在:“我沒有藥。”

“去宮裡走一趟,不就有了。”

鳳陽在愣過一瞬後,猛地變了麵色。

林苑異常平靜道:“上位者總是多疑的,聖上聽了那麼長時日的風言風語,想必心裡早有猜忌。更何況今日你我屏退左右私語,想他更是多加揣測,平添幾分猜忌。我猜,過不得多久,聖上應就會宣你入宮詢問究竟。”

鳳陽神色變幻不定,林苑依舊冷靜的說著:“你隻需三言兩語,就足矣讓他賜我藥了。聖上不會允許一個對新朝充滿怨恨與惡意的良娣懷上皇孫的,更何況還是皇長孫,他更不容許。”

鳳陽猛地按了桌麵起身:“這又與我何乾?我又為何要做這事?”

“聖上會讓你做的。”林苑道。

聖上不會公開與太子反目,做這般事隻會暗裡,不會明麵。

太子府宛如銅牆鐵壁,聖上若要讓人將藥下在她的吃食中,那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而如今她跟鳳陽獨處的時間,反倒能尋到機會,相信那聖上是不會放過這等良機的。

鳳陽亦想到這層,不免心亂如麻。

“又何必煩惱,是聖上的主意,又與公主何乾?日後就算對著太子,想以公主的智慧,亦能將自己從此間事裡摘除。”

“端慧皇太子死不瞑目,公主當真就能心無波瀾?捫心自問,每每夜深人靜時,你可就能甘心?就不會騰起怨恨之意?”

字字入耳,林苑的話比從前的那些紮耳的言論,更刺她心。

鳳陽懂了她的意思。

她不想生太子的孩子,所以想要用藥一絕後患。

太子對她的管控嚴密,憑借她自身的力量自然難以辦到,所以她就尋求外援。外援,便是她公主府。

而她的回報便是,以身為餌,換得聖上與太子父子反目。

“我看得出,公主對端慧皇太子的事,並非你所言那般是完全放下的。他們男子大概覺得,女人沒了孩子,再生一個便是。卻不知十月懷胎,那種與腹中骨肉同呼吸,共命運的感覺,是一輩子都忘卻不掉的。就算再生一個,那也不是他,誰也無法取代。”

林苑看向她:“此舉可謂一舉兩得,如了我的願,也如了你的願,有何不可?屆時他們父子反目,你便是央求太子出手殺王壽,應也是容易的多。”

鳳陽這會沒有反駁她的話,隻是麵色幾經變換後,卻道:“若是太子知曉,又豈會有我好果子吃?”

“知曉又如何,這是聖上的主意。”

“你有苦衷的。”林苑看向她隆起的腹部:“聖上逼你,你能如何呢?”

鳳陽手撫著腹部,似有些心動,似亦有踟躕。

林苑又道:“若保險些,你可讓聖上遣一人助你,就算日後對太子,你亦有旁的話說。”

鳳陽是真切的心動了。她首先想到的是王壽。

若能說動聖上派遣王壽來做此事,她能完全從此事摘除不說,還能令聖上與太子父子反目,更能令太子殺了王壽。

林苑離開後,鳳陽坐在花廳很長時間。

還未等她左右搖擺做好決定,下朝的時間就到了。

尚未等到太子驅車至她府上,她卻等到了聖上招她入宮見駕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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