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是無知少年。“孫兄,有何難言之意?我並不看重家世背景,也不看重出身。隻不過既然是要一起行事,總不能互相還藏著掖著。我的背景你也清楚。我兄長是商戶,我是讀書人,僥幸考中了個舉人。家裡是地主,不過不在本地。在白山府。若說出身,先父是贅婿,我也隻是一庶子。如何?”
孫大慶聽到謝來中舉,一臉驚訝的看他。
這年紀就是舉人了?
再想想謝來的言行舉止,難怪這番氣度。
再聽到謝來的身世……他也驚訝。不過這會兒他也不在乎這些。因為他絕對的自己這身世也沒多少優勢。
若說謝來是被出身拉了後腿。
那他就完全是拉了出身的後腿。
但是謝來如今完全對他自報家門,孫大慶也無法再隱瞞下去了。
此人值得結交。若是扭扭捏捏,失去這樣一位朋友,倒是虧大了。
他站起來,對謝來拱手,“在下孫大慶,家父……家父便是這雲州府的知府。”
“咳咳咳……”謝來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
他拍拍心口,“你不是騙我吧。”
孫大慶低著頭道,“不曾騙你,句句屬實。”他拿出自己的府衙的令牌拿出來給謝來看。這是知府大人的令牌,給他平時走動辦事用的。
“你之前談的那茶葉商會,那瓷器所,都是出自我手。”
謝來:“……”
他這是準備砸了對方的鍋,還和對方商量怎麼砸?但是剛剛和孫大慶一番交流,也讓他看出來這人並非是那種貪婪的人,反而有一顆愛民之心。所以謝來心裡倒是沒害怕對方會報複自己。
他道,“你……孫兄,恕我直言,你看著也不像是有貪念的人,為何會弄出這些舉措來?”
孫大慶苦著一張臉,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從何說起。但是想想,心裡還是氣悶,便和謝來解釋起來,“我以為大家都是一心為了整個雲州府好。為了所有的百姓好。他們那麼積極的配合,組建瓷器所,組建茶葉商會。起初有些人不同意,他們還負責上門去說服對方。”
說到此處,他還捏緊拳頭,“我以為,他們都是為了大家好。我沾沾自喜,以為我做出好的決策,讓大家都心服口服。日後眾人齊心協力,把這雲州府治理的越來越富庶。我也一直是這樣一位的。每年瓷器所都能有一大筆收入拿出來,供府衙做一些利民的工程。他們交給我的賬本,也都是按照我所製定的價格來做的。我不曾知道,他們竟然還能從其中組手腳。如今看來,那賬本隻怕也是假的。”
謝來道,“隻怕他們認為,那交給府衙的錢財,正是進了知府大人的口袋裡麵。”
孫大慶生氣道,“胡說,我未曾拿他們一文錢。我娘走的早,我爹就我一個兒子,府上的花銷完全足夠了。”
謝來看他了眼他的身材。
孫大慶道,“我是長得胖,但是我這是隨了我祖母,喝水也長肉,有福氣。”
謝來道,“孫兄確實福氣。不過孫兄確實也草率了。不說彆的,就單說這瓷器所。你和大人在此地的時候,自然是用來修橋鋪路,日後你們離開此地。這一筆銀子,又沒有朝中律法管著,哪怕全都進了新來的知府的口袋裡,誰又會來管這件事情?”
孫大慶臉色驟變。
他剛剛還想著,雖然瓷器所是出了問題,但是最起碼給府衙增加了收入。也算是有利民之處。
如今謝兄提起這個,他才意識到,這瓷器所真就要和吃人的巨獸一樣。吞了老百姓,喂飽了大商戶和衙門的人。
他伸手拍了自己一巴掌。
謝來驚的趕緊攔住他,“孫兄!”
“我該打,我高估自己的能力,在這一府之地,指手畫腳。也不知道禍害了多少無辜百姓。我還沾沾自喜,自以為足智多謀。以為為這白山府做了諸多好事。結果我害了多少人?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說該不該打?”
孫大慶滿臉悲憤,眼淚都出來了。
謝來就鬆開了他的手,“確實該打,那你打完了,心裡舒坦了。我們再繼續談正事。”
“……”孫大慶舉著手,頓時愣住了。然後還真往自己拍了幾巴掌。
臉上留下了巴掌印,才算完事兒。
然後一臉真誠的看著謝來,“謝兄弟,還請賜教,如何才能彌補錯誤。”
謝來道,“我昨日已經在這雲州府走訪了一番,也算弄明白了這裡的情況。所謂的茶業商會,是被幾家當地的大茶商合夥壟斷。他們製定了行業規則,不符合他們的想法的茶葉,都不算茶葉,不許售賣。而他們用來判斷是否符合規則標注就是通過那些製茶商戶的炒茶方子來判定。”
“你也知道,這種方子都是可以代代相傳的,是每個商戶立家之本。所以很多人不願意交出來。但是他們的茶葉也不允許上市場售賣。誰家賣了,就要被人教訓打壓。”
孫大慶氣的用拳頭敲打桌子,“簡直是匪類!”
然後愧疚道,“可惜我爹根本就不聽我的。我找他,他隻說要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來大部分人的利益。”
謝來道,“你以為這隻是對下層小商戶有傷害嗎?這對知府大人自己也是後患無窮。一個地方,最擔心的就是一家獨大。或者是一群人抱團。你想想,若是有一天,這些人都聯合起來,能不能讓知府大人在此地寸步難行?”
“我爹畢竟是官啊。”孫大慶吃驚道。
謝來道,“讓這些人做大,吃掉所有的散戶,壟斷整個雲州府的茶葉和瓷器市場。相當於是掌控整個雲州府大部分百姓的生計。動了他們,就是讓這些人沒了生計,就算是知府大人,對付他們也要考慮一二了。而且他們賺了那麼多的銀子,你覺得他們隻會做這兩項生意嗎?也許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整個雲州府的買賣市場,都被他們控製了。你說,若是知府大人知道這些,還能坐視不管嗎?”當然,這後麵隻是謝來的推斷,並沒有實質的證據。
畢竟就這幾年,他也不知道對方到底發展到了何種地步。
孫大慶聽得滿頭是汗。
心如鼓擂。
他起先隻覺得自己該打,如今覺得,把他殺了都於事無補。
他站起來,然後坐在謝來腳邊上,抱著他的腿,“謝兄,謝兄,你可一定要為我爹出謀劃策啊。不能這麼發展下去。要不然我就成了這雲州府的罪人了!”
謝來被這麼大一塊頭的人抱著大腿哭嚎,身上都起雞皮疙瘩了。
“孫兄不用這麼激動,這都是我的猜測而已。也許對方還沒做到這一步。或者還沒想到。我們還有時間。如今就是去說服知府大人。”
“好,咱這就去找我爹去。”
“彆急,咱合計一下,見到知府大人怎麼說。”
如今兩人交心,一起共謀大事,自然是分工合作最好。謝來決定將一些容易拱火的話,都讓孫大慶來說。他就來當和事佬。
反正知府大人再生氣,也不會生兒子的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