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宗元確實在猶豫。
因為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此逆徒,自然要逐出師門。但是走了一個周賢,又留下多少和周賢一樣的人?
在那次和謝來交談之後,徐宗元隱隱意識到,自己之前的理念是錯的。
他教導學生學識,教他們德行。卻沒告訴他們要心存善意。
周賢犯下如此大錯,自己這個先生,也是有很大的關係的。
他擔心,自己處置了周賢,以後其他弟子更會小心翼翼欺上蠻下。因為他們不會認識自己的錯誤,隻會覺得是因為自己藏的不夠嚴。
否則在自己暈倒之後,青雲書院出來的那些人也不會阻撓來兒還朝了。
他們還是沒認識自己的錯。
覺得自己沒錯。
所以處置了周賢,有什麼用呢?
徐宗元唉聲歎氣,“再等等,我再考慮考慮。”
雲太傅不置可否,他不知道徐宗元此時心裡的掙紮。
反正若是換了他,誰若是忤逆他了,他就直接趕出家門去,自有外麵的人讓這逆子付出代價。
謝來看徐老師那糾結的樣子,想說點什麼,但是最終還是沒說。
徐老師本身就不是個平凡的人,他所麵臨的的事情,隻有自己能想通才行,旁人無法影響他。
謝來也不想把自己的思想強加於人。
老師已經高壽,自己何必再給他增添煩惱。
謝來不想說,徐宗元卻想和他說話。
他滿腹的心事,無處排解。
待雲太傅去忙公務,給謝來謀劃減免江東賦稅的事情之後,徐宗元把謝來叫自己學堂這邊來,“來兒,你說為師真的錯了嗎?”
謝來聞言,趕緊道,“老師,你當然沒錯。是彆人自己領悟錯了。”
“不,我思來想去,我好像真的錯了什麼。以前師兄總是說我沽名釣譽。說我們青雲書院假清高,我還總是不滿,和他爭論,挽起袖子要大打出手。”
徐宗元說完背著手看著天花板,十分惆悵道,“如今看來,我真的大錯特錯。我太相信我的名聲,太看重我的名聲了。連我都如此聽不得不好的話,更何況是我那些弟子。”
“來兒,你說,如何將民放在心上?為師苦苦想不通,書院的那些弟子們,我不知道如何能改變他們的想法。”
謝來仔細思考,也覺得這事兒難辦。
這些人難道平時不聽老師的話嗎?難道是不知道老師的想法嗎?
但是陽奉陰違,可見人心難測。
“老師,你如今研究天書,已經初見成效。你認為,天書是要讓誰獲利?”
徐宗元摸著胡子,細細回想,“我觀弟子們做出來的一些東西,或可以省力如那滑輪,或可以無中生有如那指水成冰……”說著,他頓住了,似乎有所頓悟。
又有所不解,“那如此一來,賣力氣的百姓,豈不是要沒了生計?”
謝來笑道,“老師也明白了。老師所擔憂的事情是不存在的。就算用滑輪,也要有人來拉繩。總不會缺了人乾活。相反,東家利用這些東西擴大了自己的生意,是不是需要更多的工人?農民若是能省下許多力氣來,是不是能生產處更多的莊稼?”
他回憶自己曾經無比熟悉的世界,“老師想想,若是人人不缺糧食吃,人人有工作做。這是怎樣的天下?所以說,老師其實已經在為百姓謀福祉了。”
謝來這番話,頓斯讓徐宗元恍然。
他本就學究天人,這樣一點撥,也知道其中的關聯。
再通過謝來所描述的事情,更是領會到了其中的關鍵。
“原來天書的目的是這個。”
徐宗元此刻終於悟了。然後輕輕笑了,似乎在解脫。“罷了,老夫還是要做自己應該做,能做的事情。”
謝來好奇問道,“老師,您有什麼打算?”
徐宗元道,“為師就不和你說了。你去忙你的去吧,為師這陣子大概是沒空理你了。”
謝來:“……”
這真的是過河拆橋,用完就扔。
謝來被趕走了,又去見了司馬丞相。然後發現老師很忙,竟然沒在。
他就給老師留言了,說的還是減免賦稅的事兒。
第二日一早,謝來就開始執行自己治理東州的計策。
發布的第一個安排就是,準備在東州開放碼頭,開水道。
這消息一出,不管是外來的商戶,還是本地的蟄伏的大戶,都坐不住了。
對於生意人來說,一條新的道路,那就是財路。
更何況是水路了。
東州也有碼頭,但是那是小船的碼頭,隻偶爾行人來往使用。
大貨船卻是不能進來的,因為吃水不夠。另外小碼頭也沒有足夠的貨場。於是這事兒就此擱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