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帳位於營地的正中心,又比其餘帳篷更牢固,更寬敞,十分好辨認。林淡轉了幾個彎就已走到營帳前,聽見裡麵有人說道:“林老元帥戰死,林將軍被俘,我是中軍主將,在邊關待了數十載,可謂戰功赫赫,於情於理,都該由我來擔當主帥。正所謂事急從權,如今大戰在即,皇上來不及頒發詔令,我們先把事情定下來,莫要再吵。再吵下去天都快黑了,戰略戰策一概都無,明天拿什麼打仗?”
又有一道渾厚的嗓音駁斥:“你怎麼好意思來說這種話?日前林老元帥收到一封密信,言及莫戾已與東邊的楊和部落暗中取得聯係,將從後方夾擊我軍,讓我軍提前做好防備。雖然那封信來曆不明,可老元帥依然做好了安排,命你死守後方防線,以免我軍被動。可你為了搶奪戰功,竟擅自離開後防,致使楊和部落偷襲成功,我軍大敗。這一切都是你的責任,你還有什麼資格來當主帥?若是能活著回京城,我定要在父皇跟前參你一本!”
“那封信來曆不明,我怎知道它是不是匈奴探子故意送來,好分散我軍兵力的。若是信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左軍和右軍失去中軍的支持,更要慘敗!我自知有罪,這才想要擔任主帥將功折罪。再者,這軍營裡還有誰戰功比我更高,資曆比我更老,武功比我更強?你若是能找出來一個,我立馬退位讓賢!”
林老元帥和一眾林家兒郎全都戰死,軍中的確沒有比這人更厲害的主將,倒叫反駁他的人無話可說。帳內陷入一片沉默。
林淡站在帳外聽了一會兒,見林清追了過來,便壓低嗓音問道:“他們說的密信是怎麼回事?”
林清露出悲憤的神色,啞聲道:“開戰之前,祖父曾收到一封密信,說匈奴大軍已與楊和部落勾結在一起,要夾擊我軍。楊和部落位於我軍後方,素來為我軍提供糧草、戰馬、淨水、鹽鐵等補給,算是我大魏國的附庸。祖父派了斥候去楊和部落打探情況,雖然沒發現疑點,卻還是做了一些部署。裡麵這人是中軍主將薛照,受祖父之命堅守東麵,以防楊和部落真的打過來。可他好大喜功,不聽安排,竟在開戰後擅自來了前線,欲與左軍和右軍搶功,以致於楊和部落偷襲成功,我軍潰敗。我林家兒郎為了挽回敗局,全都戰死沙場,他反倒成了軍中最有資曆的人,此時不搶主帥之位,更待何時?隻恨我年齡尚小,又無太多對戰經驗,服不了眾,否則早就用槍挑了他,自己去爭主帥了。”
“你不爭,我爭。”林淡當即走進去,一字一句道:“薛將軍,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你是誰,如何進的軍營?”眾人驚怒不已,連忙叱問。
“我乃林淡,林鐵的嫡長女。”林淡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重複道:“薛將軍,你方才所言可還算數?”
“什麼算不算數?”薛照極想把這女人給綁了,再打上五十軍棍攆出去。可她畢竟是林家人,又在林家幾乎全都戰死的時候趕過來,雖然於禮不合,卻情有可原,他非但不能攆人,還得好聲好氣地對待對方,以免寒了其餘將士的心。
鎮守此處的軍隊明為西征軍,實則暗地裡都管自己叫林家軍,可見林家人在軍中的威望高到何種程度。他若是想順利接管這支軍隊,就必須善待林家後裔。
“你能爬到如此高位,憑的是什麼?”林淡又問。
薛照尚未開口,他的心腹便道,“憑的自然是實力。我們將軍武功高強,悍勇無匹,放眼望去,軍中沒有比他更適合擔當主帥的人。”
“可他害死了林老元帥!”莊王咬牙切齒地開口。他已經從一個小兵混成了左軍副將,此次若非林老元帥拚死救他,他也不可能活著回來。
“我承認的確是我失職,可林老元帥會陣亡,難道不是被你拖累的嗎?軍中死了那麼多將領,已是群龍無首,眼下我是唯一一個能扛起戰旗的將軍,若是把我也處置了,這場仗你們怎麼打?誰有那個能力統帥萬軍?如今你們在這裡討伐我,根本就是本末倒置!”薛照有恃無恐。
林清一會兒看看薛照,一會兒看看莊王,眼裡透著恨意。這兩人都是害死祖父的凶手,他一個都不會原諒。
其餘將領則分成兩派,一派支持薛照,一派躊躇不定,仗還沒打,氣勢就先垮了,也不知明天能不能贏。外麵那些士兵比他們更頹喪,整個營地都籠罩在濃濃的萎靡之氣中。
丁牧傑重生而來,自然知道結局。這場仗最後以慘敗告終,除了臨陣逃脫的薛照和他的親兵,其餘將士全都陣亡,甚至包括皇帝最寵愛的莊王。大魏國經此一役元氣大傷,接連很多年無法振作。然而,薛照逃回去之後卻並未受到懲罰,反倒胡編亂造一些話,把戰敗的罪名都推到林家人頭上。反正大家都死了,事實真相已被掩埋,還不是憑他一張嘴隨便說?
皇帝仁厚,並未怪罪林家的老弱婦孺,但林家的聲譽卻毀了個乾乾淨淨,這恐怕比殺死他們更令他們難受。而薛照投靠了太子,重又披掛上陣,成了禦林軍統帥,過得十分風光。若乾年後,九皇子為了打擊太子,命人翻出林家舊案,這才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他哪裡配當什麼主帥,真正是踏著林家人的屍骨爬上去的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