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娘27(2 / 2)

沒意思,真的沒意思透了……她搖搖頭,笑容寂靜,仿佛早已把過去埋葬,隻留下一片殘穢。

皇帝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心臟仿佛被利刃切割,痛不可遏。他不敢置信地道:“二十年前,你就知道你不能生育了嗎?朕,朕竟然不知道。”二十年前,他因為遇刺,被迫跳入一口寒潭逃生,卻因為手腳抽筋,沒法遊上岸。杜皇後領著侍衛匆匆趕來救他,在所有人都放棄他的情況下跳入冰冷刺骨的水中,把沉在潭底的他救了上來。自那以後,杜皇後就極為怕冷,每到冬天便賴在火爐邊不願動彈,每到月事,還會痛得死去活來。

他隻道她為自己受了苦,卻沒料她竟連女人最寶貴的東西都失去了。看著這張嬌豔卻又冷漠的臉龐,皇帝竟有些倉皇無措。

雨點淅淅瀝瀝地落下,打濕了眾人的衣衫,也打濕了杜皇後的臉龐,那朵火紅的曼珠沙華令她豔如驕陽,卻越發襯托出她目中的深寒。她最後看皇帝一眼,踏著泥濘離開了。皇帝愣愣地站在原地,臉上沾滿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杜如鬆和杜如煙默默行了一禮,也走入雨幕中消失不見。

過了許久,皇帝才驟然回神,踉踉蹌蹌地朝道觀跑去。他用力拍打靜室的門,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杜皇後的名字,耳邊卻唯餘冷風的呼嘯。

冬天分明已經過了,可天氣卻那樣冷,冷得刺骨——

回到臨時下榻的府邸後,皇帝把伺候自己二十多年的禦醫叫過來,詰問道:“皇後不能生育?”

禦醫戰戰兢兢地跪下,“是,為了救陛下,皇後娘娘傷了根本,從此不能有孕。陛下當時寒氣入體,生命垂危,不能承受任何刺激,皇後娘娘就命微臣隱瞞了下來。微臣知罪,求皇上寬恕。”

“你為何不早說?為何不早說!?”皇帝拂落桌上的香爐,聲嘶力竭地怒吼。難怪皇後把他的每一個孩子都視如己出、耐心教導,卻原來她早就知道,這輩子,她再也沒有機會當母親。幾位皇子都是她親手撫養長大,與她感情深厚,她何必去謀害李氏?李氏肚子裡那個尚且不知道是皇子還是公主,她殺了李氏有何用?二十年了,她若想抱養一個孩子,又何必等到現在?

皇後之所以被貶黜,最大的一條罪狀就是謀害皇嗣。曾經皇帝對此深信不疑,進而對杜皇後心灰意冷,但眼下,他的心像是被一團火緊緊包裹著,焦灼、疼痛,難以忍受。

是夜,皇帝病倒了,第二日卻強撐病體去了道觀,想要見杜皇後一麵。杜皇後閉門不出。

第三天,他依舊去了道觀,未能得見故人;第四天、第五天……連續七天後,他已經病得連床都下不了,原本就消瘦很多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凹陷下去,夾雜著許多銀絲的頭發漸漸有染雪的跡象。

到了第九日,他發了高燒,陷入昏迷。

大皇子在杜皇後的靜室外長跪不起,臨到子夜,那扇關閉了許久的門才終於打開,容貌絕豔卻表情冰冷的杜皇後垂眸看向他,目光說不出得幽深——

皇帝又做噩夢了。他發現自己正浸泡在一口寒潭裡,四麵是飄蕩的水草和深不見底的黑暗。刺骨的寒冷讓他手腳僵硬,無法逃離。他很快便不能呼吸了,卻在絕望中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飛快向自己遊過來。那人撥開水草,露出一張嬌美無雙的容顏,又張開嘴,把鮮活的氣息度進他的嘴裡。他緊緊地抱著她,像是在黑暗中抱著一縷光束,又像是在無邊的寒冷中抱著一團烈火。

絕望和焦灼,瞬間就離他遠去了……

“凡歌!”他猛然睜開眼,卻發現夢寐以求的那個人,竟真的趴伏在他床邊,一隻手緊緊握著他的手,像以往他每一次生病那般,親力親為地照顧著,時時刻刻地守護著,從未離開過片刻。

“凡歌!”在這一刻,淚流滿麵的皇帝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辦法放開這個人,更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終至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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