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猶豫了一下,回道:“你想多了,格拉帕。”
然而這句話就像是引線,將格拉帕表麵的強裝出來平靜摧枯拉朽地點燃。她再次用力了吸了下鼻子,湊近話筒,儘量將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晰。
“我在波本老師之前給很多人打過電話了哦,但是隻有波本老師接了。”
“大家都好忙啊,隻有我一個人沒事可做。比起任務,更想每天四處去玩,吃好吃的東西。”
小笠原花蹲在繁華的商業街旁的深巷裡。
街邊顏色鮮豔的霓虹燈一閃一閃的,行人如潮水般說笑著從巷口經過,沒人注意到陰暗的牆角藏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她出門的時候並沒有想那麼多,隻是突然想去很久之前執行完任務之後和蘇格蘭一起去的那家店吃馬卡龍。
那次因為意外發生的凶殺案,她點了單還沒來得及吃就被凶手的血弄臟了。
但等小笠原花從家裡走出很遠之後才發現,她其實早就不記得那家咖啡廳在哪裡了。
如果蘇格蘭在就好了。
她想。
但是同時心底又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可是蘇格蘭討厭你呀。
小笠原花不高興地嘟起嘴,雙手抱著手機舉在耳邊:“波本老師,你現在不會就在想我好煩吧?”
“沒有,我在聽。”波本說。
“那就好,如果你隻是接通著,把電話丟到一邊去做彆的事情的話,我會很傷心的。”小笠原花想了想,補充道:“琴酒大哥以前就經常這麼做,明明是他讓我彙報的,但總是嫌我說太多。”
“啊!這麼一想貝爾摩德說不定也是,怪不得她總是不接著我上一句的話題說!”
小笠原花像是終於發現自己一直生活在大人糊弄下的小孩子,氣衝衝地站起來踹了下牆壁,結果被常年經受風吹雨打的牆皮掉了一身的灰。
她呆呆地看了眼變得臟兮兮的外套,嘴角慢慢耷拉了下來。
“為什麼沒有人願意聽我說話呢?”
她喃喃道。
電車上,蘇格蘭下意識伸出去想要接過電話的手在理智的抗衡下停在了半空中,他眼神懇求地看向好友。
波本無聲地歎了口氣,聲線放柔了幾分。
“格拉帕,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嗎?蘇格蘭……”
“‘因為有其他人,蘇格蘭說得不一定是真話’。”小笠原花重複了一遍,“幾個小時前的事情我還是能記得的啦。”
她像是在說‘彆小看我啊’。
波本有些驚訝,又有些不解。
既然如此,格拉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這麼想,於是也就這麼問了出來,小笠原花沉默片刻,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
“雖然大家都說我很笨,其實我能記住的事情還是挺多的。”
因為衣服臟了,她索性不管不顧地背靠著牆,抬頭看著街邊的路燈,黃澄澄的光芒映照在玻璃珠似的瞳孔中,刺眼得快要落下淚來。
小笠原花抬手蓋住眼睛,用力地擦了擦。
“如果隻有兩人單獨麵對麵時說過的話才算真話的話,那在沒有其他人的時候,蘇格蘭也一次也沒有說過‘喜歡’、‘愛’或者‘和你在一起很開心’之類的話。”
“我可是一直在說哦。”
“格拉帕喜歡蘇格蘭、超愛蘇格蘭的、想和蘇格蘭一起去吃蛋糕、想吃蘇格蘭做的飯、每天都很想很想一回家就看到蘇格蘭——”
透明的液體順著小笠原花的指縫滑落了下來,她握緊了手機,終於忍不住對著聽筒那邊的人哽咽地哭了起來。
但比起在酒店的那次,她哭得內斂了許多,像是在努力遏製住自己的眼淚和聲音不一口氣傾瀉出來,憋得上不來氣似的大口喘著氣,聽起來卻顯得更加聲嘶力竭。
“波本老師,我失敗了,還做了好多很壞的事。”
“蘇格蘭、蘇格蘭他一點也不開心,我總想著讓他陪我做我喜歡的事情,是不是隻會讓他覺得很麻煩?”
波本忍不住捏緊了手機。
他沒有說話,因為能說出口的也有乾巴巴的安慰,他隻能儘量將手機貼緊一些,讓格拉帕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讓她知道自己還在聽。
小笠原花一邊碎碎念,一邊抽噎著打了個哭嗝。
“我如果去和蘇格蘭道歉的話,他會原諒我嗎?格拉帕也可以去陪蘇格蘭做他喜歡的事,雖然我連他喜歡什麼都不知道……”
對麵那邊良久沒有回話,她用袖子擦了擦濕漉漉的手機,確認還在通話中後重新放到了耳邊。
“波本老師?”
她含糊地問道。
然而對麵響起的卻並不是波本的聲音。
——柔和細膩,尾音總是帶著些許上揚的笑意,宛如被太陽曬得暖暖的,潺潺淌過河道的溪流。
“格拉帕。”
小笠原花大腦當機了一秒,倏地瞪大了眼睛。
“蘇、蘇格蘭?”
她嚇得站直了身體,猛地抹了把臉上的眼淚。“你你你——波本老師、你們兩個——”原來一直待在一起的嗎?
小笠原花捧住臉在心裡尖叫。
那她剛才說的那些話豈不是都被蘇格蘭聽見了?!他會不會以為她在怪他?
嗚嗚嗚嗚本來還想著之後道歉行不行的,這麼看來不是完全沒戲了嗎!
“格拉帕,冷靜下來。”
聽著蘇格蘭的聲音,小笠原花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
“冷、冷靜下來了。”
蘇格蘭無奈一笑,“明明聲音還在抖。”
他停頓了兩秒,語氣中流露出濃濃的歉意。
“抱歉格拉帕,你一直沒有接我的電話,大概是不想聽見我的聲音,但我還是借用了波本的手機。”
“……沒有不想聽。”
“那就好。”蘇格蘭眼睛彎了彎,“我還擔心被格拉帕討厭了呢。”
小笠原花張大了嘴巴,急忙表明態度:“沒有討厭!”
蘇格蘭低低地笑了一聲,緊接著的話讓小笠原花的大腦幾乎停止了轉動。
“我也很喜歡格拉帕。”
他一句一句地將小笠原花剛才說出口的不安化解。
“無論是一起吃蛋糕,給你做飯,還是每次開門的時候都能看見你在客廳等著我,都會讓我感到很開心。”
“一直沒有告訴過你,抱歉。”
小笠原花愣愣地搖頭,想起蘇格蘭看不見,趕緊重重地‘嗯’了一聲。
因為太過震驚,她剛才的傷心已經扇著翅膀飛走了,留下一隻臟兮兮的小狗忽然覺醒了小動物的直覺,下意識覺得不會有比現在更恰好的時機來問出那個問題了。
“……那你願意做我的男朋友嗎,蘇格蘭?”
小笠原花捧著手機,屏住了呼吸——
“抱歉,我不能。”蘇格蘭的聲音溫柔又堅定,“格拉帕,‘喜歡’是一個多義詞,你現在並沒有了解每一種分彆的含義,隻是單純地把所有讓你感到快樂的事物都看作是‘喜歡’。”
小笠原花懵懵懂懂:“……這樣是不對的嗎?”
“如果我在你還不懂的時候接受了你的請求,那就是不對的。”
“對男朋友,對戀人的喜歡是一種很特殊的情感,和對蛋糕的喜歡不能混為一談,格拉帕。”
蘇格蘭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一個對她講述這些東西的人,但莫名地,之前像是一層白霧般遮在眼前的東西這次卻慢慢變淡了,讓小笠原花有種似懂非懂的明悟感。
連帶著再次被蘇格蘭拒絕好像也沒有多麼的傷心了。
但她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那,不做男朋友的話,蘇格蘭還會繼續陪在我的身邊嗎?”
波本挑眉,對著歉意地看過來的好友聳了聳肩。
電車緩緩停靠在站台邊,兩人起身走下車,蘇格蘭的目光停在這一站停靠的電車時刻表上,同時對著手機那邊的女孩肯定地應了一聲。
“當然。”
他問道:“你還在剛才的那條街附近嗎?再稍等一會兒,我已經快到了。”
巷子裡,小笠原花低頭看了眼自己臟得麵目全非的衣服。
“我還在,但是……蘇格蘭你今天穿外套了嗎?”
*
很遺憾,蘇格蘭今天穿的是套頭帽衫。
於是手機被征用,隻能一路跟著過來的波本最後無奈地上交了自己的夾克外套,看著解除誤會的兩人吵吵鬨鬨地坐車離開。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看來之後的新計劃要把格拉帕這個變量算進去了。
然而波本沒想到的是,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就在某個風平浪靜的下午,身在各處和蘇格蘭相關的人都收到了同一條命令。
[已確定蘇格蘭為日本公安臥底,收到訊息的人立刻展開追殺行動,生死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