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上午還是晴空萬裡,到了寅時(下午三點到五點),忽然就起風了。
眼看天邊一層沉甸甸的烏雲朝他們這兒氣勢浩大地湧過來,方長庚裹了裹小李氏特地給他帶的保暖的薄襖子,走到窗邊把窗戶關上。
屋子裡有些昏暗,方長庚攤開書靜心複習,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
“長庚,開開門,是我。”是方沅君的聲音。
打開門,隻看到方沅君有些瑟縮地站在門外。
方長庚笑了笑:“怎麼了?是不是衣服沒帶夠?”他邊說邊徑自往裡走,並沒有和方沅君講什麼虛禮。
這半年裡方沅君和他已經很熟了,跟在他身後進屋,然後反身小心地關上門:“是啊,沐君非說不會冷,結果今天就變天了,兩人就帶了一件厚襖子,讓他穿了。”
方長庚在桌邊坐下,給方沅君倒了杯小二剛送上來的熱茶:“喝口熱水身子就暖和了,可惜我這裡也就帶了一件,你還是趕緊回去窩被子裡吧。”
方沅君依言喝下,隻覺一股熱流從嗓子眼一直落到胃裡,全身毛孔都跟著敞開了,手腳也開始發熱。
“其琛呢?外麵都下雨了,怎麼還跑出去?”
方長庚這時才聽到窗外劈裡啪啦的雨點聲,搖搖頭:“或許去買東西了,你知道他這個人什麼都不肯說的。”
方沅君笑著說:“你們兩個半斤八兩,都是鋸了嘴的葫蘆,人家不問就悶聲不響。其琛也就算了,你看你才多大,一點都不像個孩子。”
方長庚也沒什麼好辯解的,他現在很少掩藏自己的早熟,有時懶得參與一些幼稚的話題就閉嘴,漸漸的大家也了解了他的性子,反而無形之中對他另眼相看,對他的意見也多了幾分重視,不會因為他年齡小而忽略他的存在。
“多說話就要多喝水,多喝水容易跑茅廁,一跑茅廁就靜不下心學習,所以還是少說話為妙。”
方沅君被他的話堵住,啼笑皆非之餘,目光落在方長庚身前攤開的書本上。
“都這時候了,你還真是一點時間都不肯浪費,比起你我還差了些。”方沅君不禁感歎了一句。
方長庚知方沅君心性端正,他不齒無意義的暗中比較,卻喜歡君子間的良性競爭,對方沅君從來不刻意掩藏自己的認真。
“孔子曰,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先賢的話咱們必須奉為聖經,不可忘也。”說著方長庚又翻了一頁書,嘴角已然噙了一絲笑。
方沅君一頭霧水:“孔子何時說過這話?哪本書上的?爹可曾講過?”
他一碰到自己不會的,抑或是沒聽說過,第一反應不是己對彼錯,或是打臉充胖子,而是懷疑自己學的不夠多,打破砂鍋也要問到底。
方長庚心中歎了口氣:“是我記錯了,這話是老子說的。”
方沅君眉頭一皺:“老子?怎麼絲毫沒有映像……”他心裡已經開始動搖,甚至有些心驚,莫非自己真學得這般差,竟連這句話都不曾聽說過?
方長庚又添了一把火,閒閒道:“那就是孟子說的。”
方沅君這時卻有些回味過來了,懷疑地看著方長庚:“你不會是拿我開涮吧?”
方長庚終於噴笑出聲:“沅君啊沅君,不恥下問是品德,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吧?”
方沅君苦笑了一聲:“你可真會唬人,我就是不信也被唬得信了。”
兩人氣氛和諧,索性又開始研討經義,不一會兒卻被樓下桌椅移動碰撞的聲音打斷了。
方沅君皺了皺眉:“難道是考生打起來了?”
他站起來就要出門去看,方長庚本不喜歡摻和這種事,隻是總覺得似乎聽到了周其琛的聲音,心裡終究有些不安,便也跟出去瞧。
從二樓的走廊看下去,大堂中央已經圍了一群看熱鬨的考生,而被圍觀的對象中竟真的有周其琛!